「不是我愛斗——」他拚命想掙脫她的手,拉回自己的衣服。拜託,他外衫都快被扒下來了。「二師姊,你鬆一下手,聽我說——」
「我不會放的。」袁清嫵哽咽一聲,淚便落了下來。「我手一鬆,你就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不要,我不放……」
「你說什麼?我怎會在這種時候離開你?」她是他的師姊,他豈會見危不顧?
「可你早晚要走,不是嗎?」
「好端端地,我走哪兒去——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衣襟被撕下一片。現在到底是怎樣?袁清嫵被打得神智不清了?「二師姊,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我為你扎幾針?」
「我很好。」他的衣襟裂了,她就拉他的衣袖。「只要你不走,我再好不過。」
「都說了我沒要走啊!」
「你會走……」她撲上去,抱著他大哭。「你喜歡方小姐,你要娶她……你就要離開我了……不要,小師弟,百憂……別娶她,不要離開我……」
他終於發現某些事情不對勁了。
「二師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當她是親姊姊,如果有一天,姊姊告訴弟弟,她想跟他在一起,他該怎麼辦?
「我當然知道。」她用力抱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就半掛在他身上。「我喜歡你……從我在槐樹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
「不可能。」他斷然否決,這太荒謬了!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我想嫁給你……」她的聲音好卑微,這份愛已經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了。「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了,整整十八年,我們沒有離開過彼此……百憂,為什麼你就不回頭看看我?你小時候明明就很愛膩在我身邊……結果……轉個身,你就喜歡上別人了,為什麼?」
「因為我一直拿你當親姊姊看待啊!」
「可我不想做你姊姊!」她湊過唇想吻他,他慌張地迴避。「讓我們回到從前那樣,好不好?百憂,我愛你……」
「可我不喜歡你。」他已經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會傷害她,只是用力推開她,離她遠遠的。「對不起,二師姊,我只當你是姊姊……我喜歡的人是笑顏,我愛她……」
「為什麼?就因為她比我早認識你三天?」她不甘心!「嗚嗚嗚……」
「我喜歡她,只因為她是她,跟認識的早晚沒關係。」他推開房門往外走。他不能再留下來,否則難免出岔錯。「對不起,你是我最敬愛的二師姊,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離開了,一步也沒停下。
袁清嫵想要拉住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俯在床上,放聲大哭。
第9章(1)
於百憂站在廚房裡,看著一鍋焦黑的湯藥,耳邊迴盪的是袁清嫵的哭泣。
她為什麼會喜歡他?她怎麼可能喜歡他?如此荒謬的事……卻真實地發生了。
「該死!」他一腳踢飛了藥罐。「二師姊就是二師姊,幹麼要牽扯那些有的沒有的?」
他想起他們青梅竹馬長大、共同拜師、一起學醫、外出義診……這不是愛情,她已經是他的手足了,現在搞成這樣,他們還怎麼相處下去?
「混帳!」他一邊把破藥罐收了,一邊又拿出新的,幫她熬煮湯藥。不管他們將來會怎麼樣,她是他的二師姊,她現在有傷,他就有責任照顧她。
他分辨那焦黑的藥渣,按那些藥量,重新抓了一帖,扔進罐裡,加入清水,送上火爐。
隨著時間的流逝,湯水開始翻滾,湯藥的獨特氣味流洩出來,於百憂的心情卻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煩躁。
半個時辰後,湯藥好了,他卻在發呆,他要怎麼把湯藥送去給袁清嫵?她若再說愛他,他要如何回應?
他真的沒有辦法把她當情人,他們可以重新做回一對好姊弟嗎?
他不知道……他沒有勇氣再靠近她,再聽見她那痛徹心肺的哭聲。
他坐在廚房裡,不曉得過了多久,湯藥冷了,那帶著涼意的溫度,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清清冷冷的。
他搖頭,歎口氣,又重新起身,再熬一帖藥。
「我必須振作起來。」他給自己打氣。袁清嫵傷了,需要他照顧,後天,王老虎要來找麻煩,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對不起方笑顏。
他有很多事得做,沒時間在這裡沮喪。
他仔細看著火,等到藥熬好,盛了碗,送到袁清嫵房間。
他站在房門前,看著門板發呆,裡頭,她的哭聲依然斷斷續續的。
他想到小時候,她帶他上山下湖、四處玩耍,偶爾不小心摔傷了,他會哭,她卻從來不掉淚。有一回,他們不小心跌進山坑裡,他拐了腳,根本站不起來,她明明手臂、大腿成片擦傷,還是硬撐著將他背回家。
那時候,他覺得她好厲害,是個可以全心依靠的大姊姊,而現在,她卻為了他,哭成淚人兒。
他心裡是說不出的無奈和痛楚。
過了好久,他才舉起手,輕敲一下門板。
「二師姊,我給你熬了藥,就放在門口,你自己起來端了喝吧!」他不敢見她,幾乎是狼狽地落荒而逃。
「小師弟……」後頭,袁清嫵跌跌撞撞地衝出門,但哪裡還有人影,於百憂早就走了。「為什麼不見我?為什麼……」
他們現在是不是連姊弟都沒得做了?她端起那碗猶帶餘溫的藥,淚水一滴一滴地灑落湯藥裡。
銀月未落,天地仍是一片蒙黯的時候,於百憂便來到方家,求見方笑顏。
繡閣裡,方笑顏被叫起身,聽見消息,很訝異。「這雞都還沒啼,他怎麼就來了?」
翠墨服侍她洗漱更衣。「也許他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急著來道歉吧?」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昨日,在醫館裡看見於百憂和袁清嫵怪異的相處。
「你說什麼啊?」方笑顏沒明白。
翠墨歪著頭想了想,自己也不太懂,便聳聳肩,說道:「我在說夢話,別理我。」
「翠墨,你請於公子到偏廳奉茶,我自己梳頭。」方笑顏不忍心於百憂在外頭等太久。
「喔。」翠墨放下梳子,轉身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小姐,你覺得袁大夫是什麼樣的人?」
「她是個很善良、很仁慈,醫術很好的人。」
「那你覺不覺得她跟於傻瓜太親近了?」
「他們既是師姊弟、又是鄰居,青梅竹馬長大,情分自然不同。」
「可男女畢竟有別,他們沒有血緣之親,卻同住一個屋簷之下……小姐不介意?」
「君子不欺暗室,我相信百憂的為人。」
是這樣嗎?翠墨不是很明白,但方笑顏篤定的神情卻讓她覺得,小姐說的一定是對的。
「我知道了。」她輕應了聲。「我去接人。」說完,她跑了出去。
方笑顏坐在妝台前,靜靜想著翠墨的話。
她想到袁清嫵一直對她有禮卻生疏的態度,莫非她與於百憂真的有事?
不可能,他們師姊弟相識多年,要有事,早有了,況且,她和於百憂昨日還情深意濃,斷不至於一夕生變。
她應該相信於百憂的,他就算知道她是一枝梅,也沒有嫌棄過她,他對她的心一片赤誠。
她給自己綰了個髻,濃厚的發以一根簪子鬆鬆地固定。髮簪是於百憂送的,一方碧玉雕成了雙龍戲珠的模樣,澄翠的玉色襯著她烏黑的秀髮,就像是盛接了滿空晴色般美麗。
她和於百憂緣定前世。茫茫人海中,她在樹林裡與他相遇,一起歷劫,相隔十八年,前緣再續,如今,他們一個是載譽天下的名醫,一個是閨閣千金,卻不約而同選擇了劫富濟貧的行當,這樣的緣分,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天底下,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相合、更有默契了。
百憂,我愛你,我信任你……
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以她對於百憂的瞭解,他會在這種時候找她,肯定有事。但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會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面對。
方笑顏來到偏廳,便見於百憂滿面疲倦。他抬頭看見她的時候,眼裡甚至閃過一抹無助。
她的心微微抽緊,卻什麼也沒表現出來,就像平常那樣笑著面對他。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走的時候,忘了把金葉子帶走。」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歎了口氣,心裡的痛楚減輕了些。有時候,人們需要被人瞭解,卻不想被說破心事。
方笑顏能理解他,而且她不會揭他的底。
他很安心,緊繃了一夜的情緒也放鬆下來了。
「我回到醫館才想起來。」他說。
「那你是來拿錢的?」她打趣道。
他忍不住彎起唇角。「我確實需要錢,你曉得,壽春醫館的開銷有多大,我都快破產了。」
她抿唇,也笑了。「我明白,下回我們再去拿更多。」她對他眨眼。
「王老虎還搾得出油嗎?」
「王老虎沒油水,還有其他人嘛!」
「那可得仔細籌謀一番了。」
旁邊的翠墨聽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直翻白眼。「老天沒眼了,竟讓你們這對賊公賊婆混到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