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冷笑一聲,「你深更半夜,私闖民宅,難道還會有什麼好事不成?」
他的語氣突然變嚴厲,讓流火不由地抖縮了一下,可她又不敢冒認是沈府上的丫頭。這下完了!她在心裡哀歎,突然卻又靈機一動,急急地說道:「好嘛,我承認……我、我其實是混進來喝喜酒的,趁人不注意偷了些果品點心,就藏在這包袱裡……我娘病了,家裡沒有錢,我只是想弄些回去給她吃。」
「這麼簡單?」沈頤挑眉。
流火違心地嘀咕著:「本來就是這麼簡單。」
沈頤淡淡點了點頭,然後負起雙手,若有所思地盯著流火瞧,直瞧得流火心裡一陣發毛。他忽然又展顏微笑道:「既然如此,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也不責怪你了。」
天公果然開眼了!流火立即在心裡歡呼。
但沈頤還未完的話卻一下子又教她跌進了冰窟窿裡:「但這些點心,我看你抱得那樣緊,怕是多半已壓壞了。這樣吧,你把這小包裹扔了,我另外叫人拿整整一大盒新做的點心,讓你帶回去給你娘。」
「不不不、不用這麼麻煩了!」流火恨得牙癢癢,急忙擺手,又乾笑,「這些點心只是變了形,又沒壞,再說我娘跟我一樣,粗俗人一個,只要有東西吃,她絕不會挑三揀四的。」
「不挑不等於不會挑——」沈頤繼續跟她開玩笑,「我現在明明給你兩個選擇,而且沒有任何為難你之處,你為什麼還要選不划算的那一個?」
「我——」流火被他堵得沒了話。
這個殺千刀的,這包袱裡藏了她脫下來的新娘褂裙,他說她為什麼要選這一個
沈頤看著她氣急敗壞又受挫的模樣,只覺得從未有過的暢快和有趣。他像是玩上癮了,又走到門口朗聲喊:「小燕——」立刻有一個梳著羊角髻的小丫頭跑了進來。
「你去一趟廚房,讓他們立刻新蒸幾籠點心,然後打包帶過來。」他吩咐說。
「哎。」小燕揉著眼睛又跑走了。
這下流火直想一頭撞死了!要是交出包裹,那她假扮新娘、在新房內擺骷髏搗亂的事都會隨之真相大白,到時還不知沈家人會怎麼處治她呢。好嘛,她豁出去了!
「老實告訴你,我的確是來偷東西的。」她抬頭挺胸、鄭重其事地攤牌。
沈頤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終於肯承認了?」
「是。」流火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你得手了嗎?」
流火搖頭,「我……我只是一個小賊,剛剛被你抓到之前,才偷了幾件衣服而已。」一說完,她就在心裡誇讚自己聰明。嘿!這下就算褂裙待會兒被他翻出來,她都可以說是自己偷來的。
果然,沈頤冷下臉說:「把包袱給我。」
流火乖乖地遞了過去。
沈頤把包袱放在桌上,在燈光下一打開,就被裡面那套華美異常的新娘褂裙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變得澄澈,仔細地看了看,忽然轉身道:「這是從哪裡偷的?」
「……新、新房裡。」流火故意裝得結結巴巴。
出乎意料,沈頤卻笑了,「真的?」
可憐流火本來胸有成竹的心又開始發毛,這回是真的結結巴巴:「那、那裡點著大紅的喜燭,又有大紅的床幔……前院大家又在喝酒,我想……應該是新房吧。」
沈頤卻像沒聽見她的話,指了指打開的包裹,「這是新娘子才穿的褂裙,僅此一套。」
糟了,難道他——
流火的背脊一陣發涼,「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沈頤笑笑,「我的意思是,能把別人身上穿的衣服扒下來,你這偷兒的技術未免了得。」
流火大驚,胡亂辯白道:「你胡說!這衣服就扔在床上,我見它漂亮,才偷了來的。」
「那婚事是我小姑姑操辦的,她替新娘子準備的一身行頭又是從我們自家的店舖裡採購的,我恰好記得這套繡了寶相花花紋和『九鳳呈祥』圖案的褂裙,她只置辦了一套。」沈頤似乎像甕中捉?,耐著性子慢慢地給她解釋,「你說今晚,新娘子不穿著這身衣裳,她還能穿什麼?」
「我又不是新娘子,我怎麼知道她穿什麼!」流火極度心虛。
正在這時,方才在荷塘邊叫沈頤去喝喜酒的小丫頭突然又大呼小叫地跑進了東院,「二少爺,不好啦!老夫人她暈倒了!二爺的新娘子也化了鬼——」
什麼亂七八糟的,沈頤不悅地轉過身。
「二、二少爺,」那小丫頭氣喘吁吁地跑進門,「老夫人被新娘子變的骷髏嚇暈啦!」
「說清楚點,怎麼回事?」沈頤皺緊眉。
「是、是新娘子用『化屍水』突然變了一具骷髏——」
「化屍水」?哈哈,這群笨蛋!旁邊的流火一聽就忍不住想笑出來,雖然拚命掩飾,但嘴角輕扯的小小舉動卻沒逃過沈頤的眼睛。
他心中閃過一個猜測,不耐地輕輕一揮手,「先不說這些無稽的東西,奶奶怎麼樣了?」
小丫頭吸一口氣,「老爺已經命人去請大夫了,老夫人現在還昏睡著,二夫人讓少爺趕快過去一趟。」
沈頤頜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待通報的小丫頭一走,他就一把抓住想偷偷開溜的小女賊,「怎麼,你偷來的東西還落在桌上,你就捨得走了?」
流火的手腕被他扣住,慌了神兒,「那你想怎麼樣?我都說了我只偷了件衣服!現在衣服我也不要了——」
沈頤打斷她的話,冷笑,「那褂裙恐怕是你從自己身上脫下來的。」
「你、你胡說!」流火真的被嚇壞了,縮起肩,死命地想掙脫。
她絕不能被他們認出、捉住,她不可以嫁給一個死鬼,大姐也不可以!
「那什麼骷髏、『化屍水』,都是你玩的把戲吧?」沈頤現在的臉色可不算和緩。雖然他本來就不贊同冥婚這種事,但這位搞怪又逃跑的新娘子太過火了,奶奶被嚇暈,罪責恐怕都在她身上。
「我沒有,你胡說!」流火抵死不認。
燈火掩映下,流火那張美麗而又倔強的小臉顯得特別動人,尤其她那一雙烏亮的大眼睛,同時透露出懼意和怒氣,沈頤看著,竟不由地歎了一口氣,「我回來再跟你算賬。」話一說完,他突然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流火嚇得大叫:「你想幹什麼?你這壞蛋!」
不顧她的掙扎,沈頤徑直把她抱到內室、自己的床上,「我要把你綁起來,省得你逃跑。」
「混蛋!我不是新娘子,你憑什麼私自把我綁起來」流火氣得口不擇言,「你是烏龜王八蛋!生兒子沒屁眼!」
沈頤不跟她作口頭上的計較,他動真格的。
「嗚……嗚……」流火的嘴裡被塞進了布團,以防她亂叫亂嚷;手腳都被綁住了,而且還跟床柱連在了一起,繩子繃得緊緊的,就算她想滾下床去都辦不到。
你這個殺千刀的烏龜王八蛋!她在心裡繼續痛快地大罵。
沈頤冷著臉放下床前的紗簾,「你再罵也沒用,要不想被我拆穿身份,老實待在這裡。」說完,他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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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大夫行了針灸之術後,老夫人一直到五更天才又醒轉,此前沈老爺和沈頤一直陪在房內。遇事動不動就發暈是老夫人一貫以來的毛病了,幸好每次醒來之後也無大礙。待奶奶從床上坐起後,沈頤服侍她喝了一口參茶,又攙扶她下床,父子倆同老人家說了一會兒話,沈頤才回去自己的東院。清晨微透寒氣,走在半道上他猛然想起屋子裡還綁著一個小女孩,心生愧疚,加快了步伐。掀起床簾卻發現她縮著身子歪躺在床上,已然睡昏過去了,沈頤搖頭苦笑,趕忙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他一碰觸,流火就驚醒過來,瞪大眼「嗚……嗚……」的響著,等嘴裡的布團被拿出,她就像小母豹一樣撲到沈頤身上,惡狠狠地大叫:「我掐死你這個王八蛋!我——咳,咳咳……」塞了半夜的布團,嘴巴發乾,喉嚨裡更是癢得難受,她一時間顧不上「懲治仇人」,猛烈地咳嗽起來。
「我去倒杯茶給你。」沈頤苦笑著拉開猶掐住脖頸的手,把她放回床上,轉身大步流星地倒來一杯茶。流火瞪他一眼,不客氣地接過,也不管撲鼻而來的清香,一飲而盡。
呼,喉嚨果然滋潤多啦。
上好的六安瓜片被她這樣牛飲,委實可惜。
喉嚨不發癢了,流火爬到床邊抖手腳,被綁了大半夜,麻著哩!一邊抖一邊瞪眼死盯著旁邊苦笑的人,氣憤憤地道:「喂,你到底想拿我怎麼樣?」
奶奶醒過來,沈頤對她的氣也就消了。「你承認你就是昨天嫁過來的那個新娘嗎?」
流火一歪頭,悶聲不響。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我總有辦法證明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