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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橡果

  芙蓉怯生生地靠過來,「流火,二姐不讓你嫁過去,你年紀比我小,二姐怕你受委屈。」

  孟大嫂被她說得眼眶也濕了,心裡有些後悔剛才對老二這麼凶。

  「二姐,沒關係的,」流火卻抬起頭笑笑,「我有辦法嫁過去又回來的。對了,娘——」她把目光轉過去,「我是說認真的,等我一上了轎,你就跟二姐把家裡收拾收拾,揀值錢的帶走,千萬記得要把那些元寶都換成銀票藏在身上,等天黑了就離開家,去鄰鎮找間客棧住下,我會去找你們的。」

  「傻丫頭,嫁進去了你還怎麼出來?」孟大嫂緊張到不行。

  流火笑得有些狡黠,「我自然有辦法。」

  「真的嗎?」芙蓉卻立刻歡喜起來,「要走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娘啊,我們趕緊去收拾——」

  「二姐,現在不行!」流火拉住她,「沈家迎親的人就快來了,我們現在怎麼走得成?」

  「那我們先逃到山上去。」芙蓉還是傻乎乎的。

  「死丫頭,果然蠢得跟豬一樣!」孟大嫂看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又生起氣來,狠狠地在老二頭上打了一記,惹得芙蓉又「哇哇」叫痛。

  流火也懶得再跟她解釋,顧自回屋準備自己的東西去。夜已深,外面疏星淡月,屋內卻是燈火如晝。

  在兩支貼了「喜」字金箔的大紅蠟燭燃至一半時,流火小心翼翼地把紅蓋巾掀了開來。好極了,所有的人都在前院喝酒,連兩個喜婆子都被拉了去,現在新房裡只有她一個。

  她把紅蓋巾用力丟回床榻之上,又火大地把頭上的珠冠扯下來,在心裡「嘿嘿」直冷笑:好一個有名有望的沈家,居然也會幹下這種卑劣無恥、生兒子沒屁眼的破事!

  說是花錢買媳婦吧,好,世道一貫如此,她也沒有話說,但直到拜堂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她頂替大姐嫁的丈夫根本是個死鬼,而且都已經死了七、八年了。

  全怪沈家那個老夫人突然不知抽的什麼風,愣說病死的二兒子托夢給她,一個人在地下太寂寞,要再娶一房小的來陪——啊呸!他的大老婆還在陽間活得好好的,憑什麼再娶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為他守活寡

  流火氣得俏臉發白,抓緊雙拳在房中走來走去。

  這樁事從頭至尾最最可惡,莫過於沈家事先什麼都瞞著,直到拜堂她才知道這個殺千刀的真相!也幸虧是她嫁過來,要換了脾氣溫順的大姐,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那她就相當於被沈家關進了一隻金絲籠裡——樣!根本是活活關進了一口棺材裡!

  嘿,不過她孟家的女兒也不是好欺負的!紅燭掩映下,流火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冷笑。然後她彎腰掀起身上所穿華麗又笨重的褂裙的一角,再掀起裡麵粉色的襯裙,從腿上解下兩個原本綁著的包裹來。

  喔,真是累,她抖抖酸軟的兩條腿,滿意地把兩個灰布包裹拿到床上。

  眼下該是它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了————而此時,在沈家莊園的東邊,一間雅閣內,正有兩個人相對而坐。

  其中一個身穿青灰色的綢衫,金線鑲邊,不高不矮,略有些胖,看上去年約五旬。沈家的產業很大,所涉生意又雜,錢莊、酒樓、茶號、布莊、商舖,而他是沈家七間大商舖的總管。

  他面前那另一位,則是一身白衣,輕袍緩帶,眉目俊朗,乃是沈老夫人最疼愛的金孫,沈府的二少爺。眼下陸總管正在給沈頤匯報「天寶樓」上個月的賬目,以及近幾日發生的一些要事。

  「天寶樓」專門經營玉石買賣,上個月生意平平,只有三宗大生意,沈頤一邊翻看著賬本,一邊聽陸總管解釋,神情似慵懶卻又不懈怠。至於二叔這樁莫名其妙的冥婚,他沒興趣、也沒空理會。

  二叔早已入土為安,奶奶卻非把一個虛無的夢當真,挑選新娘,大張旗鼓,如今這婚事鬧得滿城皆知,說出去倒讓人看他們沈家的笑話。

  「二少爺,昨日鄭大人親自來找我,說欽定的巡撫大人不日就要到任了,他聽聞那位姓宓的撫台最喜歡把玩玉石,便讓我幫他挑幾樣希罕的,到時他好送過去孝敬孝敬。」陸總管說得有些憂心。

  官送官,掏的還是底下商家的腰包。

  沈頤放下賬本,卻淡淡一笑,「那也好,這種事你有經驗,看著辦吧。另外————」他目光下落,想了想,又道:「我先前聽你說……鄭大人對『天寶樓』裡那一尊『鴻運當頭』特別感興趣,這一次你一併送去,只說是我們孝敬他的,連帶中丞大人的賬,『天寶樓』都包了。」

  「是,我明白了。」陸總管點頭,喉嚨卻忍不住「咯」了一下。

  娘老子的,這次又是好大一筆開銷。二少爺曉得官家的利害,時時處處精心盤算著,只怕年終算賬時,那個什麼都不懂、又喜歡插一腳的三爺,不分青紅皂白又要計較個沒完。

  這苦頭他們不是沒吃過。三爺就是老夫人的第三個兒子,二少爺的三叔,本來當年沈家的酒樓、錢莊和茶號都是歸他管的,但他這個人根本不懂經營,不出半年,好好的生意都衰敗下去,後來錢莊和茶號就由大少爺沉湛接手,沈頤負責布莊和其它所有的商舖,兩兄弟也由此在他們三叔的心裡落下了怨恨。

  陸總管在沈家待了也有好些年頭了,東家的事基本也看了個透徹。要說三爺,那腦瓜子裡似乎永遠只知道打開門做生意,賣出去多少貨物,就非得賺回來多少銀子,這前溝後渠、明巷暗道,背地裡的彎彎他一概不懂。

  沈頤抬眼看老總管的表情,心裡自然明白了八九分,他這是替東家心疼?但如今的世道,放多香的餌,才能釣多大的魚。他心裡思量著,隨手倒了一杯茶,「陸總管,你嘗嘗六安的瓜片,谷雨前采制的。」

  「哎,好。」陸總管小心地接過來。他熟悉二少爺的脾性,一向待人溫和,所以倒也不受寵若驚。淺啜了一口,當即忍不住讚道:「香氣清鮮,透徹心肺,果然質量絕佳。」

  「是嗎?我已經喝了有十來天,倒不覺得有這麼好。」沈頤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隨口說。

  陸總管放下白瓷的茶杯,目光轉開去,「喲,二少爺,你這硯像是歙州產的。」

  沈頤又是不以為意地笑笑,「你倒識貨。」

  歙地產的硯質地堅韌,紋理縝密,發墨益毫,貯水不幹,且雕工精細,古來即為貢品。

  「不敢充行家,」陸總管忙討好地道,「只是二少爺用的必然是極好的。」

  沈頤忽然站起來,「天也晚了,陸總管你回去吧,我也要去外面走走,透透氣。」

  「哎,好。」陸總管答應著,和少東家一起步出雅閣。

  初夏的夜已顯得幾許燥熱,看老總管辭別後,沈頤一個人靜靜地踱出了他自己居住的庭院,不知不覺間向沈宅中央的一個大荷塘走去。

  而與此同時,新房內一切都已佈置妥當,流火脫掉身上笨重的新娘褂裙藏進包裹裡,然後懸著一顆心、躡手躡腳地竟從新房的窗戶爬了出去。

  有錢的人家都是高宅深院,沈府也不例外,流火才逃亡沒多久就迷了路。她成婚的那院子本在西邊,她只需再向西便可逃出去,但她提心吊膽之下失了方向感,反而往東摸索,結果忽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一個大荷塘。

  更糟的是,她聽到有人的腳步聲!

  被逮住當然不會有她好果子吃,流火想都沒想就俯身鑽進了荷塘邊的一大叢花木中。

  「踏踏踏踏……」忽然從另一側又有一串腳步聲傳來,並立即有個聲音在她藏身的花叢旁響起:「二少爺,我可找到你了!老夫人說,你要是不睏,就去西院喝一杯二爺的喜酒。」

  人都死了還哪來的喜酒?

  沈頤不快地搖搖頭,「我不想去。你就跟奶奶說我已經睡下了。」

  「可是二少爺————」小丫頭顯得很為難。

  沈頤正盤算著過幾天就會運到的一批作為貢品的天蠶絲織品,揮揮手,淡淡地道:「你回去照著稟報就是了。對了,你幫我勸奶奶早點睡,她一大把年紀熬夜不好。」

  「是。」小丫頭訕訕地退了。

  這時一陣風過,好巧不巧一根草尖鑽進了流火的鼻孔裡,癢得她實在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誰?」沈頤嚇了一跳,立即皺起眉頭。

  完了,這下壞了!流火恨不得割掉自己的鼻子。他奶奶的讓你癢!

  明月當空,沈頤已看清的確有一個暗影藏身在塘邊的花叢中。他把雙手負子背後,冷冷地笑道:「你還是乖乖地出來吧,我已經知道你藏在哪一處。」

  出去也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拼了!流火急中生智取下頭上的簪子以防身,又趕緊把頭髮抓亂,披頭散髮地從花叢中顫顫巍巍地站起,嘴裡還「嗚……嗚……」的發出細細的怪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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