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何必弄得不歡而散呢?於是袁不凡抱拳道:「袁大奶奶、袁大少爺,善自珍重,咱們就此別過。」
望著袁不凡和寧馨消失的背影,袁繼業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什麼東西,他以為他是誰?也敢來教訓我!」
「阿業,別生氣,」袁大奶奶陰惻惻的笑,「娘會幫你出這口氣。」
這對母子,富貴時又是一條心了。
袁繼業會過意來,「不過那小娘子……」
「娘知道你的心意,那賤種死了後她無依靠,我們收容她,她還會不感激涕零嗎?她害你斷了一條腿,理應服侍你一輩子。」
離開汝陽沒多久,袁不凡就遭到伏擊。
幾個地痞流氓拿著木棒意圖搗翻馬車,袁不凡哪容他們下手?三兩下就把所有人放倒。
「你們武功如此不濟,也敢謀財害命!」寧馨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大爺饒命,姑奶奶饒命!」一群人哀叫。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攔路打劫,相公,把他們全部捆綁了送官!」
「姑奶奶饒命!」有人忍不住道:「我們是拿錢辦事的。」
「辦事?辦什麼事?是誰給你們錢?」寧馨連聲逼問。
「這……」一群流氓猶豫著。
「你們走吧!」袁不凡揮手,「不過如果你們敢再謀財害命,撞到我的手裡,我不會再留情。」
一群流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作鳥獸散。
「袁大哥,你怎麼這樣就放過他們了?」
「無所謂,諒他們也不敢再來了。」
「可是好歹也該問出是誰主使的。」
「我累了。」袁不凡顯得意興闌珊。
寧馨突然明白了!「袁大哥,我們回去!回去找那對母子算帳,我們去把宅子拿回來——」
袁不凡不發一語,只是走上一個小山坡,站在小坡上放眼望去,恰恰能望見汝陽城的街道。
凝目良久,袁不凡輕道:「從現在起,袁不凡再沒家鄉。」雖然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卻覺得寒冷。
寧馨跑過去緊緊握住他的手,「你還有我,袁大哥,寧馨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袁不凡低下頭,看見寧馨眼中有著滿滿的溫暖,這溫暖永遠都不會是屬於他的,可是這一刻,他真的需要。
於是他緊緊的把寧馨給擁入懷中。
第7章(1)
兩人維持原定行程,繼續往如春堡前進。
寧馨一直擔心袁不凡的心情,沒想到他恢復得倒是很快。
「因為沒什麼讓我牽掛的事了。」袁不凡灑脫一笑,「現在的我是真正的閒雲野鶴、自由自在。」
「外加兩袖清風。」寧馨補上這麼一句。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復來。而且,」袁不凡笑道:「銀子沒了,更給我努力工作的動力。」
「只是不知道你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寧馨很替他心疼。
兩人一路從商州過了雍、岐、秦各州,越走景色越是不同,從滿眼綠意漸漸走進了黃沙滾滾的世界。
一路上大致平靜,偶有攔路打劫的小賊,都被袁不凡料理了。
這一日行到蘭州,又是一派繁榮景象。
蘭州由於是西北邊地的軍事重鎮,朝廷格外用心經營,加上泉水豐足,在此地反而意外的見到了睽遠已久的榆柳成蔭的景象。
「北樓西望滿晴空,積水連山勝畫中。湍上急流聲若箭,城頭殘月勢如弓。」袁不凡不禁想起這首詩。
當晚兩人仍舊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初進客棧,即見到些高鼻深目的異邦人,蘭州本就是各色人等雜處之地,見到外邦人並不奇怪,但一個據桌而坐的人的背影卻讓袁不凡留心了。
「在什麼地方見過?」袁不凡在腦中搜索,卻找不到答案。
「怎麼了?」寧馨發覺袁不凡的臉色不對。
「好像見到認識的人!」袁不凡腦中彷彿有一條斷線,卻始終接不起來。
袁不凡以眼神示意,寧馨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沒見過,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袁不凡仍在思索。
「不然直接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不要,或許是個敵人。」袁不凡雖然想不起那人是誰,但看著那人背影時,伴隨而來的是警戒,這令他決定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要不要換家客棧?」
袁不凡正在躊躇不決,就在此時,那人起身叫夥計結賬,然後在袁不凡和寧馨眼前直接走了出去。
袁不凡見到那人的臉,反而放下心來——因為那人也是高鼻樑深目,此人既不是中原武林人士,應該就不是衝著他和寧馨而來。
夜晚兩人上樓,進了房間睡下,袁不凡就住在寧馨隔壁。
自從與她回過他家後,袁不凡就再也不與寧馨同住一間房,他知道他已愛上寧馨,再這樣相處下去,對他和她都不會是好事。
他為什麼不能和寧馨在一起?他很清楚,關鍵就在秦觀海——到如春堡後,秦觀海絕對不會再讓寧馨離開,如果他要跟寧馨在一起,勢必就要投入秦觀海麾下,為他效命。
他沒有自大到不願替任何人工作,也甘心放棄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要他效忠必須要有能夠說服他的理由,而秦觀海並不足以讓他佩服。
他一直有著他自己的信念,而這信念從未動搖過——無論經歷失敗、挫折,甚至是失去生命的威脅,他都不向任何勢力屈服,也不背叛自己,這是他唯一的驕傲。
然而愛情是否會改變他?他沒把握,現在他的理智還能說服他自己,可是如果再跟寧馨在一起,他沒有把握自己不會為她而動搖,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和她保持距離。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打斷了袁不凡的思考,樓上房間很多,有人上樓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令他提高警覺的是,腳步聲是朝著他們這邊來的。
袁不凡在樓上最後一間房,他的隔壁就是寧馨,那人的腳步聲剛好停在寧馨的房門外。
袁不凡立刻從床上躍起,不過在他打開房門前,他聽到隔壁響起了敲門聲——如果是敵人,不會在此時敲門的。
敲門聲極輕,先是「叩啊」兩下,接下來是三下。
這讓袁不凡立刻聯想到——是暗號!
寧馨與人有約?若是,她必定會在敲門聲停止後立刻開門。
袁不凡暗自祈禱這一切都只是他多慮,寧馨根本無事瞞他,這樣他會立刻衝出去把來人打飛。
但事與願違,祈禱亦無效——寧馨開了門。
袁不凡還在做垂死掙扎,他甚至希望寧馨能尖叫——可不幸的是,寧馨完全沒有憐憫他的意思,把來人帶進房,還把門關上。
袁不凡的疑心升到最高點——看樣子寧馨不但認識那人,跟那人的關係還很親近。
他忍不住屏息、凝神,開始捕捉從隔壁房中傳出的一字一句。
無奈隔間很厚,寧馨和來人的聲音又極低,袁不凡只能聽到「不是叫你不要來」、「你阻止不了我」、「有他保護」這些斷斷續續的句子,而這些話都是寧馨說的;來人的聲音低沉,袁不凡完全無法聽清他說的話,但已可斷定對方是個男人!
三更半夜,寧馨和一個男人在房裡做什麼?袁不凡有點不高興,她好歹也是個閨女,夜半時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他要不要若無其事的過去敲敲門,看看寧馨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她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就表示她有心瞞他,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會很不開心。
可是如果寧馨以無所謂的態度向他介紹另一個男人,那豈不是表示她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也就是那男人跟寧馨的關係真的非比尋常,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寧可不要知道。
忽然,袁不凡想起了寧馨曾說的兩個歪理——
「要當別人的娘子,第一步要先學會懷疑相公。」
「第二步要學會自我欺騙。」
那時候覺得是歪理,現在不是全都應在他的身上了?
如果回歸原點,他和寧馨有生意上的關係,他可以以「受秦觀海托付的名義」過濾她來往的所有人等,可是這樣做只讓他覺得自己很可悲,連他都要瞧不起他自己。
就這樣左思右想,袁不凡變得舉棋不定,直到隔壁房裡傳來打鬥聲,袁不凡立刻奪門而出,一掌劈開鄰房門栓——
寧馨擁著被瑟縮在床上一角,一個男人迅速從窗戶竄出。
在竄出前,袁不凡與他打了個照面,藉著「如弓殘月」,他已認出了那個男人——就是今天在客棧飯堂見過的那個異邦人!
而且一見到他竄出的背影,袁不凡腦中的斷線立刻接上了——
早在洛陽,他從汝陽回酒樓的那個早上,他見到的那個從樓上竄下的背影原來就是他!
這人竟跟了他們這麼久!
這人到底是誰?這一路上的不解之謎是否都與他有關?袁不凡急欲將他擒下,可是寧馨卻叫住他——
「袁大哥,不要走!陪我……」
寧馨似乎受了驚嚇,在這種情況下,袁不凡不能丟下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一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心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