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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千尋

  她本以為自己編的故事無懈可擊,卻沒想到漏洞百出,她被逼得退無可退,狗急跳牆,指著他的鼻子怒問道:「逼我承認是鎮國公府的六小姐,對你有什麼好處?!」

  見她這麼生氣,他放柔語氣問道:「難道你不想替家人報仇嗎?」

  「不想,我只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過完這輩子。」

  「父母恩,豈能棄之不顧。」

  「難道報答父母恩情只有報仇這種方式嗎?鎮國公府之所以傾覆,難道一定是政敵害的?何謂政敵,不就是兩個各為其主的黨團,各自努力扶持心目中的真龍天子上位,難道我為主子謀害你是對的,你為主子算計我便是錯的?

  「憑什麼我努力就得我風光,難道別人就不努力、不該成就、不能風光?憑什麼和我立場不同的就是壞人,在對方眼底,我何嘗不是壞蛋?想在朝堂上混得風光,哪個不是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誰規定踩了別人叫做理所當然,自己被踩就要怨天尤人?

  「想站在高位,就要有高處不勝寒的認知,想贏就要有輸的準備,鎮國公府錯在不知韜光養晦,錯在不懂低調,錯在皇后有天龍星可以倚仗、最風光榮耀的時候,鎮國公府卻被麗貴妃幾句話慫恿,而與皇后娘家為敵。田鼠急著冒頭,農夫還能不備好鐵鍬?」

  她講的每句話都很中肯,鎮國公府之所以滅亡,並不全然無辜,仗著身份,鎮國公府沒少幹過齷齪事,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雖然這件事情背後有柳信手筆,卻不代表皇帝糊塗。

  只是,當初她不過是個六歲小兒,如何能將前因後果看得如此清楚?莫非她與他一樣也是重生?應該就是這樣,否則一個從未涉足朝政的十四歲丫頭,怎能這般清晰地分析時事,怎能與他共謀共籌天下事?

  「就算你不想恢復鎮國公府的榮耀,但八皇子對你的一片愛護之心,難道你不感激?」

  雲曜又問,可不知為何,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的心微微抽疼著。

  「我為什麼要感激?我幹麼要別人的愛護之心?少主爺,請聽清楚,我叫做蘇染染,是江南蘇家染坊的大女兒,與鎮國公府無關。人生一遭,我想要快活自在,請不要鼓吹我報仇,更不要把我推到八皇子身邊。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的生命目標不盡相同,請你尊重。知道何謂尊重嗎?我舉個例子好了,就像我不懂好好一個江湖人士幹麼去攪動朝堂風雲,是為了復仇、立業,還是胸懷大志?

  「你覺得推八皇子坐上龍椅是正確的,可這是你一個人覺得正確,還是所有大梁百姓都覺得正確?你和柳信的出發點並無不同,若真要說,只是選擇不同,但究竟是你對還是柳信對,未到蓋棺論定日,誰也不能說大話。

  「我對你的行為並不全數認同,但這是你的意志、你想做的事,身為朋友,你願意的話,我就幫兩分,你不樂意,我便退到門外,絕不干涉,這就叫做尊重,因此在我尊重你的同時,也請你給我相同的尊重,行嗎?」染染與他眼對眼,態度堅定,無可動搖。

  蓋棺論定日……雲曜細細沉吟這句話。

  前世的自己在閉上眼的那一刻,曾經後悔過,後悔將弟弟推向死路,後悔拉那麼多人下水,逼得他們走向不歸路,為了平反父母的冤屈,他讓更多的人受冤屈。

  但重生一次,他還是選擇了相同的路。

  他這麼做真的錯了嗎?一時間,他迷惘。

  難道報仇錯誤?難道他一錯再錯,把瀚弟二度推入無底深淵?

  不……不是這樣的,前世柳信把持朝政,苛政猛於虎,連年增稅,水旱輪番上陣,邊關戰事不斷,百姓苦、蒼生哀。

  皇上病癇,太子監國,可太子才疏志大,派梁鈞沛發兵各國,本以為天龍星能助他名留青史,結果是妻兒父母日日倚門望親歸,無數的大梁男兒戰死沙場,鮮血成河、白骨成塔。

  雲曜死得晚,這都是他親眼所見,就算不為父母、不為瀚弟,而是為了天下萬民,他都該把太子、梁鈞沛、柳信推下台。

  難得地,溫潤如水的雲曜面透忿然,他目光堅毅的回視著染染,「如果人人都像你,放任朝堂奸佞橫行,梁國傾覆,試問,百姓豈有安泰日?」

  染染哼哼兩聲,「梁朝亡國,還有宋國、齊國、周國、陳國……你怎麼知道由他們來統治,百姓的日子不會過得更好?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誰曉得不會出現一個霸主統一各國?梁國要爛就讓它爛個徹底,你怎麼確定最後的崩壞不會迎來新生機?」

  她的話再度讓他陷入深思,真是他想得狹隘了嗎?

  他眼也不眨的凝視著染染,而她也沒有迴避他的視線,沉默在兩人之間流竄,壓抑而沉重。

  這日清晨,領著聖旨的靖王走到滿載糧米、準備前往榆州的馬車前。

  突地,刺客從四面八方擁上前來,一個個手持長劍刺向靖王,幸而靖王武功蓋世,加上三千名見識過沙場殺戮的士兵團團圍上,刺客見狀況不對,呼嘯一聲,無功而返。

  靖王沒有受傷,只有幾個米袋被劍氣劃破,在命人收拾時,靖王發現那些米不但是陳米,還發了霉,災民要是吃下肚,會要命的。

  靖王命人將米卸下來,連續刺破幾十個糧袋,情況都一樣。

  靖王臉色鐵青,卻隱忍不發,他迅速做出決定,命令侍衛回靖王府,將府中多年積存的戰利品送至京城各糧行換取糧米。

  與此同時,靖王扛起一袋米,上馬,往皇宮方向奔馳而去。

  此刻正是早朝,靖王身姿英挺、步履堅定,大步往勤政殿走去,直至皇上跟前,將肩上的米袋往地上一丟。

  米袋落地,封口的繩子散開,發霉腐敗的陳米滑了出來。

  賀楠措手不及,頓時臉色蒼白,他朝柳信望去,不曉得靖王怎麼會發現米有問題。

  昨兒個晚上,兩人才舉盞同慶,堅定不移的想著,堂堂靖王自然不會親手把米送到災民手中,經手的一定是下人,只要靖王率著糧車進入榆州,那裡安排的都是自己人,到時候吃死了百姓,上頭與下面的官員聯手往靖王身上一指,髒水還能不潑到靖王頭上?他再厲害也敵不過悠悠眾口。

  何況榆州遠得很,靖王手忙腳亂之際,柳信在皇上跟前說道說道,捏造出些證據,說不定又會出現七道金牌催他回京,到時京中佈置妥當,三堂會審,審案的也全是自己人,靖王別想再翻身。

  可是他們怎麼都沒料到,事事都規劃得仔細詳盡,卻跳出幾個刺客攪亂他們的大計。

  靖王將事情經過稟報皇上後,朝賀楠掃去一眼。

  不過這麼一眼,賀楠便覺得似是萬箭穿心,寒意從腳底倏地往上竄,身子僵硬,腦袋嗡嗡作響,他死定了。

  靖王往殿前大步一跨,單膝跪地,氣勢萬鈞,「父皇,賑災一事,宜早不宜遲,兒臣已派府中管事到各處以物換糧,估計可換得五千石米糧,雖遠遠不足災民所需,但兒臣到榆州後,會向當地富商募糧,請父皇讓兒臣現在就出京。」

  「好、好、很好!」皇上嘴裡說好,可看著賀楠的目光卻竄出熊熊大火。

  早在麗貴妃提及賀楠之事時,他就考慮著要不要把雲曜召進宮好好問個清楚,沒想到前事未清,賀楠又搞出這一套,好啊,原來朝廷的銀子都流進他家的小金庫,不知道裡頭裝了多少。

  賀楠被皇帝看得頭皮發麻,不斷往柳信投出求助目光,這件事可是柳信授意要讓靖王狠狠栽個跟頭的。

  賀楠的小動作全落在皇上眼中,皇上在心中冷笑,好啊,朕的朝廷、朕的官員,居然是聽柳信的命令行事。

  冷哼一聲,皇上說道:「該怎麼做,你作主,告訴捐糧的商行,朝廷會頒布匾額,以資嘉賞,由朕親書。」

  靖王聞言,伏地揚聲大喊,「兒臣為榆州千萬百姓感激父皇的恩慈。」

  第七章  奈何橋下的那個人(3)

  數日後,柳信雖未被波及,但賀楠和一干參與此事的大員皆已入罪下詔獄,令柳信百思不解的是,刑部也有他的人,如今怎會一劍掃過,狠狠斷了自己的右臂?

  這事讓柳信發覺朝堂風向不對,接連數日,到處拜訪朝臣,企圖鞏固自己的勢力。

  又幾日,染染和小翔出現在杜康樓,有人等了他們很久,兩人一出現就被宮衛請進宮裡。

  再接著,一頂轎子將雲曜送入御書房。

  雲曜與皇上協議,朝廷歸還璇璣閣二十萬兩,重開璇璣閣,嚴懲柳信,且只要皇上願為璇璣閣報仇,雲曜願意入仕,為朝廷盡力。

  八月初八,雲曜受封戶部侍郎,領命辦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把賀楠的小金庫給挖出來。

  他在賀府裡裡外外走過無數遍,發現池子前的石徑是按五行八卦鋪成,且小徑一路鋪至池底,於是命人抽乾池水,水沒有想像中那麼多,抽至半干,便見小徑通往池中心的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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