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大門關上,客廳裡的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為什麼?」他嘶啞地低喊。
「你相信她的話?」她眼眶倏地一熱。
東方凜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了。「妳剛才也承認動了流產手術,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我的孩子?為什麼連問都不問我一聲就自作主張地把他拿掉?」
「……」要她說什麼呢?
以為他會相信她,會跟她說我相信妳不是那種冷血殘酷的女人,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可惜不是,他相信了,相信是她不要他的孩子。
「妳告訴我為什麼?」他握住她的肩頭,憤怒地搖晃。
「你希望我說什麼?」曉靉有些頭暈。
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樣吧?
這就是口口聲聲說要她相信他的男人?
那麼他又相信她嗎?
缺乏信任的感情真的可以維持得下去嗎?
「雪兒一直想幫我生個孩子,可是她始終沒辦法如願,而妳呢?妳居然狠得下心拿掉我的孩子?」東方凜怒不可抑地吼道。
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她被他的話徹底擊倒了,纖瘦的身軀晃了一晃,表情一片慘澹。
「你都是這樣拿我來跟她做比較的嗎?她想要孩子,而我不想;她溫柔善良,而我卻是狠心無情?」
「不是……」東方凜也發覺自己失言了。
「不是這樣嗎?」曉靉好替自己不值。「我可以接受你心裡還有她,因為她是你深愛過的女人,我沒有理由埋怨,可是……我無法忍受被拿來做比較,我就是我,是獨一無二的,我也永遠不會變成她。」
「我沒有這麼想……」他試著跟她解釋。
曉靉退後一步,避開他的觸碰。「你知道嗎?流產不等於墮胎,醫生說我是子宮外孕,孩子……根本沒辦法存活,要是不動手術的話,我也會有危險……」
她憂傷地覷著他驚白的俊臉,和充滿悔恨的目光,繼續說:「我也想生,可是孩子不肯留下來,我能怎麼辦?」
「天啊……」東方凜悔恨交織地低喊。「我不知道……曉靉,我……」
她自我防衛地抱住自己。「你是不知道,但我知道,雪兒會永遠夾在我們中間,讓我們的感情始終存在著一道陰影……」
「不會的……」東方凜多想殺了自己。
「我已經對自己沒有信心了,這段感情……真的要繼續嗎?」曉靉噙著淚水,淒然地問道。「我真的一點自信也沒有了……」
「我知道我傷害了妳,而且很深……深到無法彌補,我也沒有臉求妳原諒,可是我愛妳的心意沒有變……」他的雙眸也泛紅、泛濕了。
「或許分開對我們比較好。」她淡淡地說。
「不……」他瞠眸,整個人如遭雷殛。
「現在的我沒辦法忍受,就算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快樂,所以……我們分手吧。」曉靉痛苦地把話說完。
「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真的要放棄我?」瞅著她心意已決的神情,東方凜的心冷了,像被萬年的冰山給凍結住,全身的血液再也無法流動。
曉靉垂下眼瞼,澀澀一哂。「現在的我……沒辦法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我現在的心好痛,真的好痛,痛到快無法呼吸……若是再跟你住在這裡,我怕……我也會想不開……」
最後一句話,讓他猶如墜進了無底深淵。
他將臉龐埋在掌心中,再多的懺悔和懊惱也沒有用了。
難道他真的想害死她嗎?
一個已經夠了。
「好,我答應。」東方凜啞聲說道。如果放她走,才會快樂,那麼他願意忍痛。
「我會盡快搬走。」她匆匆抹去滑下的淚水。
「妳……會讓我找得到妳吧?」他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能夠從旁照顧,就算她已經對他心如止水了。
「嗯。」曉靉悲慼地點頭,然後轉身走回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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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個混蛋!
站在陽台上,東方凜突然好想大笑。
口口聲聲說已經可以分辨得出她們的不同,可是潛意識裡依舊會拿兩人來做比較,只因為他無法抹去心中的罪惡感,尤其是面對岳母的責難,那讓他覺得自己若是全心全意地愛著曉靉,就是對不起雪兒。
自己活該失去心愛的女人。
已經十天了,她好嗎?會像他這般相思欲狂嗎?
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這段岌岌可危,甚至已經崩解的感情?
東方凜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內,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他只能這樣懲罰自己,等酒醒了,就算要他下跪請求原諒,他也願意去做。
喀啦一聲,飛回美國一趟的魏宇恆,拉著行李箱開門進來。
「我回來了……」才踏進玄關,就先聞到空氣中的酒味,客廳的燈也沒開,再隱約瞥見坐在沙發上的黑色身影,讓他頓時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因為這簡直像是歷史重演。「凜?怎麼回事?」
「是你啊……」東方凜彷彿直到此時才聽到他的聲音。
魏宇恆放下行李箱,走了過去,瞥見形容憔悴的表弟,面前還擺了一瓶已經喝光的烈酒,不免心驚肉跳。「出了什麼事?」
「沒事……」他乾笑了兩聲。
「怎麼可能會沒事?」他這個表弟根本已經醉了。「方曉靉呢?」
聽到這個名字,讓東方凜的心都為之絞痛起來。
他口氣艱澀地說:「她走了。」
「走了?什麼意思?」
他把手肘橫放在額頭上,逸出一聲似悲似笑的短音。「走了就是走了……我們分手了,所以她走了……離開我了,這樣你懂了嗎?」
「為什麼?我才不過離開幾天,怎麼就變成這樣?」魏宇恆真的傻眼了。「到底怎麼回事?」
「我累了……」不想再說。
魏宇恆索性撈起他擱在几上的手機,直接打給曉靉,卻是轉到語音信箱,又打了一次還是同樣的情形。「是沒有開機嗎?」
「不是……她只是不想接我的電話,明明答應會讓我找到人的,我知道她恨我,我傷透了她的心……她不會再愛我了……」這幾天打了上百通電話給她,偏偏就是不接,他恨她這般的絕情。
「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那你這幾天都是這樣過的嗎?關在家裡喝悶酒就可以挽回她的心?」魏宇恆把他從沙發上揪了起來。「如果你還愛她,就去把她追回來……」
「就是因為愛她,才要讓她走……就怕傷她傷得更深……」他呵呵大笑。
「我真的想揍扁你。」魏宇恆將他推回去。
用力抹了把臉,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自嘲地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會熬過來的,我已經漸漸習慣失去心愛女人的滋味了……」說著,步履不穩地走進臥室,倒向那張大床。
看這情況,魏宇恆又不能袖手旁觀,還是等明天他酒醒之後再好好地盤問,先讓他好好睡一覺再說吧。
翌日早上,魏宇恆正打算把東方凜從床上挖起來,不能讓他再消沈下去,卻發現他早就醒了,正把阿斯匹靈丟進嘴裡。
「昨晚很厲害,喝掉了一整瓶,不會宿醉才怪。」魏宇恆忍不住罵兩句。
「姨丈還好吧?」東方凜揉了揉眉心。
魏宇恆打開冰箱,拿出裡頭的礦泉水。「還不是高血壓的老毛病,偏偏他又禁不了嘴,看這次住院會不會讓他學乖。」
「台灣的工作也差不多了,其實你可以回美國照顧你爸,我可以請總公司再調一個人過來。」
魏宇恆沈吟了下。「我再看情況,要是他再不聽醫生的話,也只能這樣了。」
「嗯。」東方凜打上領帶,回臥室拿西裝外套。
聽見門鈴響了,魏宇恆一邊喝水,一邊從監視孔裡覷見外頭的人是倪毓珍,真不想開門,看來得跟大樓管理員說一聲,下次別再讓她上來了。
「真難得妳會起這麼早?」魏宇恆打開門,調侃了一句。
看見是他,倪毓珍笑容垮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會待在美國,不回台灣了?」省得在這裡礙眼!說著,她手上提著好幾袋進屋。
「很抱歉讓妳失望了。」他側身讓開。
倪毓珍看了下屋內,再次確定那個女人真的不在了,心底暗暗竊喜著,就不信會趕不走。「凜呢?我怕他這幾天心情不好,早上都不吃東西,會把身體弄壞,所以買了幾樣早餐過來。」
從臥室出來的東方凜覷見她,面無表情。
「凜,我特地買了早餐過來給你吃,吃飽了再去上班吧。」她要讓他知道自己也可以當個好太太。
他神情冷漠地說:「爸媽下午不是要搭飛機回美國?妳應該去陪他們才對,不需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裡。」
「他們希望我留在台灣跟你培養感情,不必跟他們回美國。」倪毓珍將早餐一一從袋子裡拿出來。「對了,有碗嗎?我到廚房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