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貝兒別開頭。她早就不想理他了。
趙天源氣得一甩袖,轉身想走,卻被穆康拉住。
「何苦為了我,傷害你們感情。」他先勸趙天源消氣,才道:「我聽說沙堡主對夫人言聽計從,趙兄弟若能求得夫人諒解。說不定可以幫得了沙妹妹。」
「對咧!沙伯母最疼我了,我去求,她肯定答應。」趙天源得到指點,欣喜地走了。
「哼!」沙貝兒在他背後做鬼臉。「誰要承你的情了,姑奶奶就是想在這裡跪三天,你管得著嗎?」她越來越討厭趙天源一見她就對她指導說教。
難道「相公」都是這樣,以為自己是天,做「娘子」的只能乖乖順從?那麼很抱歉,她做慣天王老子了,再不會做小。
趙天源要找個聽話的娘子,最好別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否則她跑到天涯海角,讓他一輩子也找不到。
不過……她笑嘻嘻地朝穆康招招手。「過來。」
「你又幹了什麼壞事?」他走上前去,在她額頭輕彈一下,「下回別幹這種事好嗎?偷看堡主洗澡的罪名實在是……」想到沙堡主的臉色,他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我哪知道爹反應這樣快,一下子就被逮到。」總之一句話——晦氣。不過也不是沒好處,她從懷裡掏出一件銀白色、半透明狀的軟甲。「喏,你有天蠶甲在身,採參應該更有把握了。」
「堡主竟沒將天蠶甲收回去?」
「忘了吧?」她爹太忙著穿衣服了,落下一件天蠶甲,很正常。
穆康想了上下,搖頭,「不!堡主是有心助我一臂之力,才故意留下天蠶甲的。」沙堡主也是義氣中人,念他救人心切卻不好當面出手幫忙,免得趙天源不棄心、沙貝兒又學得更野,才用這麼隱晦的手法幫助他。
「我爹會有這種心機?」
「堡主能以一人之力統領眾人生活無虞,豈會一無是處?」
「原來我爹還挺厲害的。」雖然被爹罰跪,但聽人讚美爹爹,她心情還是很愉快。「穆大哥,這是不是代表爹贊成你去採參?」
「傻丫頭,堡主若贊成我去採參,就大大方方組織居民幫我了,而非暗中相助。」
「為什麼?贊成就贊成、反對就反對,哪來這麼複雜的心思?」
「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我們做一件事,要考慮的不只對錯,還有很多其他東西。舉個例子來說好了,外族來犯,皇上御駕親征,聽起來很威風,可你知道這樣一趟征程所需花費的人力、物力有多少?若是國庫不豐、糧食欠收,那威風就是一種負擔了。」
「所以……」她低下頭,扭著衣角。「我還是太衝動了。」
「是有一些。」他說:「不過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其罪雖重、其情可憫。沙妹妹,此事過後,你可得好好跟堡主道歉。」
「我知道了。」她笑得很歡快。
為什麼穆康和趙天源說的話本質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語氣有所差別,但她聽穆康說話就很愉快。
大概是因為她喜歡他吧,總覺得他說什麼都有道理,她應該聽從。
而且他肯跟她說這麼多,不就代表她在他心裡也是有地位的,他才會關心她、叨念她嘛!
努力了近一年,終於有了這一點小小、小小的成就,她樂得快要飛上天了,便纏著他,要他去把天蠶甲換起來。
她爹的肚子比那懷孕六月的孕婦還大,穿上天蠶甲一點都不好看,穆康就不同,他生得高大健碩,穿起來一定很威風。
穆康苦笑地連連推托。「這天蠶甲是內甲,怎能隨便穿出來給人看?」
「反正又什麼都看不見,為何不能穿?」就讓她幻想一下他的曲線嘛!寬肩、厚實胸膛、臀部又挺又翹……不管,這麼美麗的景象,她一定要看到。
「你就先試穿一下,若有不合適的地方,還可以請我娘修改,豈非一舉兩得?」
「天蠶甲是任何人都可以穿,不需要改的。」
「萬一壞掉了呢?」她反正是纏到底了。「來嘛,穿啦、穿啦……」
穆康避無可避,幾乎都要縮進地板裡了。
沙貝兒兩隻手在他身上東掏西摸,可把他的豆腐給吃得過癮了。
兩人在祠堂裡鬧得不可開交,卻沒注意到外頭有一道身影隱沒在陰暗處,痛苦又嫉妒地看著他們。
趙天源求不到沙夫人解圍,本想陪著沙貝兒一起挨罰,誰知……
他已經不傻了,他看得出來他們互相有情。
哪怕他真是傻的,他也會在意未婚妻與人打情罵俏啊!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他們究竟把他當成什麼了?一個可以隨便欺侮、玩弄的廢物?
他怨恨、憤怒,他想破壞些什麼來宣洩這股火氣。
但他們一個是他的恩人,一個是他的情人,都是他最重視的人,他……到底該怎麼辦?
穆康出發採參的那天,沙貝兒從早上一睜開眼,淚水就沒停過,那水珠一顆顆從她漂亮的大眼睛裡落出來,看得人不知道有多心疼。
阿敏勸了她好久,也勸不停,想不到卻驚動了沙夫人,主僕倆都嚇了一大跳。
「娘!」沙貝兒低低地喊,淚卻依舊掉下。
沙夫人也曾經年輕過的,怎不知女兒這番少女心思,可是……若順了女兒意,舊時承諾怎麼辦?
「穆大夫要出發了,你不去送送他嗎?」
沙貝兒微愣,說不想送行是騙人的,可去了又如何?親眼見他去冒險,比割她的肉還疼。
「他答應過我,他會平安回來的,我相信他。」她說著,不知為什麼,淚水掉得更凶。
「傻孩子,你——」沙夫人不知道怎麼說,對一段沒有希望的感情用上如此心思,不是自找苦吃嗎?「貝兒,你爹提了,再過兩年,等你治療完畢,便讓你和天源成親——」
「我不要。」沙貝兒搶口道:「我早說過我不想嫁他,以前不想,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你們若逼我,我便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
「你以前不喜歡他,我們理解,他畢竟……大家都知道委屈你了,才會任由婚事這麼一年又一年地拖下來,但如今,天源能文會武、出口成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這跟他聰不聰明是兩碼子事,我們一起長大,我可以當他是兄弟、是朋友,可我就是不喜歡他嘛!」
「那你就試著把他當成一個男人、未來的夫君,興許那心思就不同了。」
夫君?沙貝兒想到穆康,論身世、論人品、論家財,他算是條件最好的嗎?未必。
但他身上具有的氣質,卻是世間少有……她不自禁露出一抹癡迷的笑。
「我沙貝兒若要嫁,定要嫁那重情重義、言諾千金的大丈夫。」
「貝兒,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沙夫人心中有數,卻還是要探個虛實。
她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正想點兩下,自己的心上人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又突然想到,她與穆康沒名沒分,這事情若傳了出去,他以後怎麼在雪堡裡生活?
「娘說的哪裡話?」她改口道:「我只是不喜歡趙天源膽小畏事、斤斤計較罷了!」
「天源素來心細,做事難免謹慎過了頭,哪有你說得嚴重?」話雖如此,但沙夫人聽過丈夫轉述同堂那夜發生的事,也覺得他無情了些。
雪堡居民多是性情中人,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岑先生為雪堡付出良多,他們為他拚命也是正當,不能因為他年紀大,或許救不活,就不管他啊!
在這方面,趙天源確實計較太深。
但沙夫人念在他幼時遭劇變,好不容易才恢復健康,偶爾行差踏錯也是可以諒解的,只要好好教導,日後必有出息。
第6章(2)
「貝兒,無論如何,你和天源的婚約是早就定下的,你就不能試著和他相處看看?也許能培養出感情呢!」
「娘啊,我與他青梅竹馬二十餘年,要有感情,您早就抱孫子了,還用等到現在?」
「你又沒心上人,爹娘給你張羅的親事你也不喜歡,那你到底想怎樣?」
想等穆康對她動心啊!可惜這事比愚公移山還難。
「我現在只想岑爺爺能好起來,雪堡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其他什麼都不求了。」尤其是穆康,他一定要沒事才行。
「敢情你是想當尼姑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萬一穆大夫不喜歡尼姑,看你怎麼辦??
「他敢!我——」話到一半,她噤聲無語。糟糕,被發現了,怎麼辦?沙貝兒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娘,我和他——」
「你們的事,我和你爹心裡都有數。」而且他們對穆康重義氣、守然諾的性子也很喜歡。「可貝兒,人無信不立,除非天源自動解除婚約,否則……你還是死心吧!」
沙貝兒才不管那些東西,她只注意聽一句話——天源自動解除婚約。
對啊!她怎就沒想到,她爹娘頑固不通,她可以從趙天源身上下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