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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金吉

  遠遠的,他便看到那座白色神塔,矗立在冰天雪地的山谷之中,彷彿一柄白玉劍,劍尖沒入地底之處迸開了五道筆直的黑色裂痕。

  還沒走近神塔,他就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像是剛離開山神廟,或者正要前往山神廟……總之不是往吉雅小築的方向。

  納蘭雙手抱胸,看著小女娃低頭走路的模樣,他像頭慵懶的獅子,懶洋洋地邁開大步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好長一段路,妲娃始終低著頭悶悶地想心事,好半天才發覺有人跟蹤她!她嚇得轉過身,卻見到自己心裡才正嘀嘀咕咕、念著的傢伙,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納蘭朝她露出一個有些挑興的微笑。終於發現啦?笨蛋!

  什麼意思嘛!他對吉雅不是有禮的很?對她這個「前」救命恩人態度卻差這麼多!妲娃扁起嘴,臉頰微鼓,突然轉過身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這妮子竟然不理他?納蘭呆住,也說不出是自尊受創多一些,或覺得莫名其妙多一些,若在平時,他一定不會這麼自討沒趣,不理人?他也沒興趣去貼別人的冷屁股!不過這會兒他卻感覺心裡只有滿滿的不甘心與不願死心,固執的牛脾氣發作,決定當跟屁蟲跟到底,她若堅持不說話,他也絕不會先開口,哼!

  妲娃往山神廟走去,這種天氣除了獵戶會趁雪停時到附近山上獵些野免外,一路上就只有他們倆,一前一後,一個急促,一個悠閒,妲娃走個三四步,納蘭只要走兩步,害得他跟在後頭越看越覺得低著頭拚命邁動小短腿的她很好笑。

  妲娃嘟著嘴,不明白這個見色忘義的討厭鬼幹嘛一直跟著她?

  雖然……他和她也算不上朋友吧,她一點都沒有要向他索討恩情的意思,只覺得他面對吉雅和面對她時的差別待遇讓她心酸酸的。

  雖然……她其實也不那麼討厭他跟著,只是他一直不開口,她心裡忐忑又不知所措,只好也矜持著不先對他示好。

  妲娃整理好山神廟,更換清水和鮮花,納蘭抱著你站在一旁,如果妲娃轉頭看他,他就若無其事地別開臉,彷彿他只是正好到這兒來欣賞風景。

  妲娃本想告訴他,一般人在平時是不能進到石柱的範圍內,不過想想他連樹洞裡都待過了,石柱的範圍內又算得了什麼?接著又想到那時他還對她和顏悅色,兩人可以並肩坐在一起快樂地聊天,心中忍不住既甜蜜又哀怨。

  實在不能夠怪他,吉雅那麼好心地冒險收留他,他對吉雅好也是應該的,何況吉雅還是第一美女,凡是男人都會喜歡她……

  她一邊整理草堆,眼角瞥見他還沒離去,便自顧自地道:「你傷才剛好,應該好好在吉雅那裡休息才對。」

  終於說話了啊?納蘭原本越來越陰鬱的眼瞬間亮了起來,不過心裡還是有些不快。他就這麼惹人厭嗎?連說話也不肯看著他!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他故作冷淡地道。

  「……」怎麼這樣啊?她是好意耶!妲娃難過死了,她氣呼呼地起身,當作沒看到他,繼續今天的工作。趁著雪停,她還得到山坡上找瑞雪降臨後才會盛開的雪鈴草,沒空和討厭鬼瞎攪和!

  她還是不看他!納蘭開始覺得哀怨了,本來心高氣傲的他早該扭頭就走才對,卻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後,她往左轉,他便往左;她往右拐,他也往右,害得妲娃忍不住想跺腳,這討厭鬼到底想幹嘛?

  納蘭一雙眼瞪著她的腦袋瓜,心裡不斷叨念著:幹嘛不看他?他長得很醜嗎?

  雪兒一停,也是動物趁機覓食的時候,包括攻擊性強的肉食動物,妲娃過去不會這麼莽撞地上山,但這會兒她顧著和納蘭嘔氣,根本忘了這回事。

  不過她沒發現,納蘭跟在她身後,那種出身山林、被大自然磨練出來的野性霸氣,以及戰場上所練就的沉穩冷銳,多少讓那些躲在暗處的狼群不敢妄動,畢竟要熬過漫長的冬季,首先就要維持體力,狼群還是輕鬆地抓點小免子或地鼠什麼的,好過費力和一個看起來不好惹的傢伙搏鬥。

  當然,納蘭賭氣歸賭氣,還是不忘保持警戒,妲娃拿著鏟子細心地挖掘融雪下的雪鈴草,他便站衛兵似地矗立在她身邊,妲娃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帶了個連野生狼群都畏懼三分凶狠保鏢,採藥的過程風平浪靜。

  下山時,兩人還是沒說上半句話,連眼神交會也無,妲娃又想起納蘭對她的冷淡,想起他對吉雅那麼好聲好氣,一時間心頭酸,眼眶也熱了起來。

  一直跟一直跟,卻又不說話,討厭鬼!妲娃不自覺地加快、加重腳步,不小心踩到覆蓋在雜草和土洞上中空的部層,腳拐了一下,整個人跌趴在雪地上。

  「小心!」納蘭想扶住她已經來不及了。

  筐子滾到一旁,淺紫色的雪鈴草散了一地,而她的模樣好淒慘好狼狽,妲娃心裡所有的委屈不由得一古腦兒會冒上來。

  「都是你啦!討厭鬼……嗚哇哇……」她像個耍脾氣的小孩,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別哭啊!」納蘭兩三個大步繞到她身前,緊張地蹲下身,「很疼嗎?哪裡受傷了?」

  「不用你關心!走開!」她扁著嘴,可憐兮兮地趕他。

  「對不起,你生我的氣就好,不要哭好嗎?」他只能灰溜溜地討饒,「不要哭了,很痛嗎?我背你去找大夫好嗎?」

  妲娃停止驚天動地的大哭,抽抽噎噎地瞪著他,小嘴紅嘟嘟,臉頰也因為哭泣與天寒而泛著誘人的紅暈,看得納蘭一陣心癢,可她哭紅的眼睛卻讓他的心頭悶悶的,竟然有些疼。

  「我就是大夫。再說你想送死嗎?」背著她去看大夫,不就等於向全城的人宣告他這個逃亡的戰俘躲在這兒?

  見她不再掉淚,納蘭鬆了口氣。「你終於肯看我了。」他語氣裡的哀怨想藏也藏不住。

  妲娃一愣,噘嘴道:「看你做什麼?你對我那麼惡劣……」

  「哪有?我哪裡惹你生氣,讓你覺得我很惡劣?」他把臉湊向她,「那我讓你打回來吧,打到你氣消為止。」

  妲娃的臉蛋紅到冒煙了,納蘭的鼻尖近得與她只有一息之隔,她的心臟差點跳出喉嚨。

  「我……我幹嘛打你?」她嬌柔地嗓音像小貓似地囁嚅著,明知該躲開,卻不願主動躲開。

  納蘭有些失神了,妲娃的氣息擾亂了他的神智,那屬於她的、混合著甜桃與檀香的獨特氣息令他想念,想念在山神廟裡養傷時她還願意和他親近,願意和他說話,會看著他笑得好甜好可愛。那種莫名其妙的想念令他既苦悶又快樂,害他在沒見她的這段日子裡總是過得心不在焉,而此刻,她那一張一合的紅艷小嘴看起來好誘人,好……可口。

  他著了迷,入了魔,恍惚地將唇貼上她的。

  山桃花開了嗎?為何他聞到春天甜美的氣息,那麼教人留戀著迷?

  他倆的心跳在那一刻,同時地狂烈震顫,震顫著古老的共鳴,他們的嘴裡嘗到了蜜和糖的味道,捨不得這麼快就分離,於是一嘗再嘗……

  年少的他倆還不懂激情與愛慾,依然吻提纏綿輕柔,戀戀不捨地離開彼此的呼吸之後,少男少女酡紅著臉,眼神燦亮,世間彷彿只剩彼此。

  他們和好了,可又不太和對方說話,因為一開口,視線一有交集,就臉紅心跳不能自己,感覺有些怪怪的,卻捨不得失去對方的陪伴。那天,妲娃工作,納蘭就陪在她身邊--後來的許多日子也都是那樣。回到吉雅的小築時,吉雅問他去了哪裡,怎麼整天不見人影,納蘭只是微笑,有些傻呼呼的那種笑。

  第二天也是個雪霽睛朗天,納蘭和吉雅道了別,因為他在陪妲娃上山採藥時發現了一棟許久無人居住的小屋,他有嫻熟的打獵與追蹤技巧,餓不死自己,而此刻他傷已痊癒,搬離小築顯然是更明智的抉擇。

  第2章(1)

  季冬。

  春天的腳步逼近了,雪不再積得厚厚一層,森林與農地的融雪處冒出新芽,四處覓食的小動物也多了,大地有種甦醒前的靜謐期待。

  吉雅開始努力說服父親,拒絕向天朝臣服,原因除了納蘭之外,也包括幾個天朝來的使臣失禮的程度讓她很不愉快。

  族長雖然寵愛這個女兒,與天朝是戰是和卻不能輕率地作出決定,更何況族裡的長老,甚至包括一向是民心所在的巫女神塔,對此也各有主張。

  長老們主戰,因為不想再見到天朝跋扈且高高在上的態度,維護族人百年前的傳統更是他們長久以來的堅持,何況山的另一頭,與他們血脈同源的兄弟都向天朝宣戰了,他們在一味地討好天朝,簡直愧對先祖神靈!

  再者,天朝雖然強大,但經歷了一場內鬥,還有四方虎視眈眈的外患,這時候開戰未必不利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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