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宓聞言,可憐地垂下小臉。
「又當善人去了?」他咬牙問著。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不是當善人,是剛好有人有需要,而且二爺說過,我每兩個月可以支領一百兩,我上個月都沒有動到,所以……」
他當然記得自己做過的承諾。「就算是這樣,可你為什麼會拖了半個時辰還沒走到聚富樓?」
「因為張大娘生病了,所以我帶她去看大夫。」
看著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尹少竹忍不住歎氣,知道她有所祈求,但那些暫時擱到一邊,重要的是——
「朱宓,今晚那筆錢是要給巡撫大人的,就因為你沒有把錢送來,才讓我錯失了和巡撫大人交好的機會!」
「二爺,對不起。」
睇著她可憐兮兮的嘴臉,尹少竹真的覺得頭很痛。
每次,只要看到什麼人需要幫助,她就開始央求,希望他能佈施,希望他能幫助那些乞兒,所以他事業做得很大,還興了學堂,免費讓乞兒讀書,長大後可以到尹府旗下各產業工作,他這樣做得還不夠嗎?
「我沒想到這麼多……」她垂著臉,知道自己犯了錯。
以往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可二爺總是可以事後做彌補,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回的對象是個官。
「你呀,往後要是動錢之前,先搞清楚狀況。」
「對不起,二爺。」她可憐兮兮地抿緊嘴,像是想到什麼,有道:「只要二爺有告訴我,我一定記住,其實我記性很好的,像詹天啟,我見過一次就記住了。」
「你記住他做什麼?」他沉聲問著。
印象中的詹天啟外表斯文,不能算是不學無術,不過也沒有多大的作為,喜歡雪人風花雪月,也算是醉月樓的大主顧。
「就記住了。看過,就記住了。」
「那也沒什麼好記的。」這筆賬,他絕對要詹家付出代價。想著,他看向她蒼白小臉,知道她失血頗多,早已倦極,不由得催促,「你早點歇息,還有,從今天開始,給我待在府裡養傷。」
「嗄?」她哭喪著臉,「別吧,二爺,我好不容易期滿可以到外面走動耶。」
「說什麼期滿?你現在是抗議我禁足你?也不想想自己捅了什麼簍子,還敢跟我討價還價。」
「可是張大娘生病了,需要一筆錢就醫嘛。」她扁起嘴,「二爺也知道有些大夫是很現實的,沒錢就沒得商量呀。」
尹少竹已經不想再聽她的理由,反正錢花都花了,他也不可能再去追回,只有一件事,他絕對不退讓——「反正,你哪兒都不許去,給我待在府裡,一步也不准踏出去。」
朱宓潤亮的大眼睇著他,知道已經事成定局,於是想了下,很認真地攢起秀眉說:「二爺,你已經給我禁了好多次足。」
「你也知道很多次?」
「可是,每次原因都不一樣。」她皺起鼻子,「像上一回,我只是因為和二爺外出,開口和對方說了話,你就罰我禁足……」
她想了想,舉凡不聽話、亂說話、隨意讓人碰觸、不經允許佈施、帶人回家、打破花瓶、打破碗……
「二爺,為什麼每次禁足的過錯輕重差很多?」她真的很難拿捏耶。
「這要視狀況而定,好比你這一次,沒將錢和茶葉送抵,我得罪的是官,並非一般的商賈,而你上回亂說話,那是因為對方是知府大人。」尹少竹說得振振有詞,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他才不會讓她知道,他禁她足的真正用意。
「喔。」二爺說的都對。
「所以,你被禁足了!」
朱宓可憐兮兮地扁嘴垂臉,她好不容易才期滿耶……
第3章(2)
***
一早醒來,朱宓便坐在房裡發呆。
傻愣愣地看著手上包紮之處,就連去廚房端自己的膳食都懶。
然,正想著,卻聽見有人走來,依聲音判斷,直到房門欲被推開之際,她便開口,「破軍大哥,你幫我端早膳呀。」
端著托盤進房,他輕歎了聲,「我都故意踩重了,怎麼還瞞不過你?」
要是有機會到她的房間,他總是刻意改變腳步聲,但每回都瞞不過她,真是不好玩。
「人的習性很難改的,有時候踩重反而太刻意。」
看向托盤,是一碗魚粥,配上幾碟小菜,而且還有一碗烏漆抹黑的藥汁。
「哇,還有藥……我上一次吃藥,是三年前了耶。」說著,她想起三年前初被帶回尹府時,二爺待她極好、極溫柔,百般照顧她,就算她偶爾犯了大錯,他隔天還是會來看她,相對現在,他沒來看她一眼,代表著他是真的生她的氣吧。
「吃點東西,趕緊把藥喝下,我還得趕去和二爺會合。」
想了下她乖乖下了床。「是二爺要你來的?」
「是啊,放眼尹府,就你這個丫鬟好命得緊,居然還讓二爺派我來照顧你。」破軍似笑非笑地說,看她不方便地動筷,他隨口道:「不習慣用右手嗎?」
相處三年,他知道朱宓是個左撇子,就不知道二爺曉不曉得這件事。
「還好,我兩隻手都可以用,只是沒什麼食慾。」儘管食慾不佳,但知道破軍大哥是二爺派來探視她的,她心裡便好過了些。
「傷口很痛?」
「我不覺得痛。」她搖搖頭,看著托盤上極為精緻的小菜,就是沒半點食慾。
「要不然呢?為何沒食慾?」他乾脆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想了下,她直接問道,「二爺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破軍微揚起眉,笑得壞心眼。「二爺對你生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還沒習慣?」
說真的,打從她被二爺撿回後,他時常為這兩人的互動忍笑忍得很辛苦,不懂他都看穿了一切,這兩人還在瞎摸什麼。
忍不住,偶爾提點一下,免得哪天兩個人都老了,還在磨著。
頓了下,她抬眼瞅著他,「破軍大哥,你認為在二爺心裡,我很重要?」
「那麼你呢?在你心裡,二爺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是二爺,足我的救命恩人耶。」那豈是重要兩個字就能輕言帶過的?
「那是代表你喜歡二爺?」
「我當然喜歡二爺。」
破軍不禁吹了聲口哨。畢竟像她這麼坦書無諱的姑娘,真的不太多,所以他懷疑她的喜歡究竟是——「怎麼個喜歡法?」
「就、就喜歡啊,還有什麼喜歡法?」
「好比說,你會想要抱抱二爺、親親二爺嗎?」
巴掌大的臉蛋霎時翻紅,她羞澀地垂下臉。「……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打從一年多前被二爺摟抱過後,她就很懷念那滋味,偶爾看著二爺時,她會忍不住想要親親他的臉頰……如今想來,才發現自己好邪惡啊。
破軍饒富興味地看著她,沒想到她老實到這種地步。「既然這樣,你只要多親近二爺就成了。」
「可是二爺不喜歡我太親近他。」這點,她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
大概也是一年多前開始的吧,如非必要,二爺不會太靠近她。
破軍更驚訝了,「我一直以為你傻傻的,想不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不錯嘛,甚至應該說,她的觀察力極強,出身令他玩味。
如果當初,小妹可以像她一般,也許就不會早逝了……小妹不夠聰明,更沒有武功足以自保,在進了大戶人家當丫鬟沒多久便死了。
死因至今不明,但他不難想像是怎麼一回事,有時午夜夢迴醒來,會氣惱羞愧得無法再入睡。
但是朱宓不同,她夠聰明又懂武,二爺也很寵她,說來她也真是幸運。
「那你還要我親近二爺?要害我被二爺罵?」她噘起嘴。
「你不多親近,又怎麼會知道二爺的心思,」他勾笑。沒了小妹,如今有她當妹子,也還不賴,所以他就做做好事,充當一下月老好了。
「可是,他要是生氣了呢?」她很怕惹他生氣。
「這需要一點訣竅。」
「嗄?」
「快點吃,我剛才說了,我還趕著跟二爺會合。」
「等等,破軍大哥,你還沒告訴我訣竅。」
「想要我說,就等你把早膳和藥吃完。」
「等我,我馬上吃完!」她加快動作,只為了知道他所謂的訣竅。
她知道二爺待她極好,可是她想知道這樣的好,到底是把她當成妹妹,還是純粹善心,抑或者是有一丁點的喜歡她。
她又不是傻子,在尹府待了三年,她當然自己雖名為丫鬟,可是她根本就沒做過丫鬟該做的差事。
讓她這般養尊處優的,不就是二爺?
***
尹少竹回到竹堂,已經是二更天。
儘管疲憊不已,臉上微帶倦容,然而他的眸色卻依舊清澈明亮。
原本打算繞到朱宓房裡,探看她的傷勢,但想想時候已晚,便打消念頭,轉回自己的寢房。
然而,遠遠的,他便看到自己寢房裡有火光。
而且,那火光亮到……
「二爺,你的寢房像是失火了!」身後的破軍急聲道,已經快他一步朝長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