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以前很少有機會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跑起來很快的。」她笑著,
依舊沒什麼心眼。「二爺找我有什麼事?」
「怎麼?我非得有事才能叫你?你這麼急著要我說,是不是想趕回去和他們一塊玩?」他不悅道,然而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我沒有在玩,我在抓魚,我聽他們說,魚湯有益於傷口的恢復,所以我想替二爺抓條魚來煮湯。」
尹少竹突然自我嫌惡起來,但又不能忍受她為了抓魚,和那群小伙子走得那麼近。於是想了想,他這麼說:「你可以去抓魚,但是別跟他們靠那麼近。」
「可是,我不會抓魚,要是他們不幫我,我就抓不到魚。」她苦著臉道。
他瞇起黑眸,「那好,待會你就跟他們說,你是我的妻子。」他不想覺得自己很沒用,居然得靠她和人玩鬧,才能有魚湯喝。
搬出他的名號,至少那群小伙子會收斂一點。
「二爺為什麼要我這麼說?」她呆住。
「這麼說不對嗎?我不是允諾過你了。」他才想問她,為什麼她會說她只是他的貼身丫鬟?
朱宓垂了眼,「可是二爺不是不希望丹禾發現我們的關係嗎?」
「你……」他一愣,「不是、那是因為我們尚未成親,你說咱們睡在一塊……丹禾會胡思亂想,以為我對你胡來。」
真是的,原來她也懂察言觀色,只是怎麼想岔了?
難道,他長得兇惡,就沒有害羞的權利嗎?
「是喔。」她喜孜孜地笑瞇眼,突見他手上有個像用稻草折成的小玩意,極為精細,約莫兩寸大小。「二爺,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鶴。」說著,他隨手一丟。
「我要!」她趕忙撿起,當寶貝似的擱在掌心。「二爺的手好巧喔。」
「會嗎?」他隨意掃了一眼,壓根不覺有何特別。
他的手向來不巧,拿筆拿劍剛剛好,折那只鶴,純粹是因為他無聊到爆,這一輩子他還沒閒到這麼無事可幹,偏偏她又不陪他……這麼想著,他不禁歎氣。
他這麼想,不就跟個娃兒一般了嗎?從小到大,從沒在雙親面前爭寵過,現在倒是在她面前展露這麼不爭氣的一面,教他嘔死了。
「會呀,很漂亮呢,我要帶在身邊,帶著一輩子。」
「不就是稻草折的?」有這麼希罕,讓她這麼寶貝?
「我從沒收過二爺給我的任何東西呀。」
「你還真敢說,金釵玉簪,我給得可不少。」他沒好氣地道。
她偏著頭看他,「可那是錢財,我不需要。」
「……」他益發覺得她像是一團謎,這世間有誰會不需要錢財?又有誰能像她那般,不把錢往外扔會渾身不對勁?
不過,倒沒想到一隻稻草折的鶴,竟也能哄得她這麼開心。
「二爺,朱宓姑娘。」
聽到有人喚著,她抬眼望去,瞧見是村裡的老大夫從另一頭走來,笑道,「孟大夫,你要來替二爺換藥嗎?」
「是啊,今天特地帶了我的侄兒過來,他已經很久沒回村裡,今天回來正好讓他幫點忙。」雙鬢早已霜白的孟大夫,笑得一臉慈愛,他走向前,為兩人介紹著,「這是我的侄兒中儒。」
孟中儒走向前抱拳的瞬間,驀地揚開驚喜的笑。「采月姑娘?!怎麼是你?我找了你好久,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朱宓一愣,對「采月」兩個字有了反應,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厭惡,像是要擺脫什麼,不禁微惱道,「我不是采月,你認錯人了。」
聽到她不曾有過的森冷口氣,尹少竹不禁微揚眉睇她。
「咦?」孟中儒怔住。
「孟大夫,趕緊替二爺換藥吧。」說著,她攙起坐在大石上的尹少竹進房。
因為朱宓的態度,孟大夫伯侄一陣尷尬,於是換藥就在靜謐中進行著。
然而,一揭開尹少竹背上的布紗,她的小臉就皺成一團,看見藥撒在已經收口但依舊紅腫的傷痕上,她不禁瞇起眼,不斷地發出細微的吃痛聲。
「藥是撒在我身上,又不是你身上,你是在叫什麼?」尹少竹沒好氣地道。
「我在替二爺痛啊。」
他不由得低笑,抬手輕撫她眉間的皺折,這樣溺愛的動作,教她笑瞇水眸,彷彿只要他一記注視、輕觸,她便會開心得飛上天。
一旁的孟中儒見狀,出言緩聲道:「朱宓姑娘,真是對不住,在下認錯人了,要是惹你生氣,還請見諒。」他認識的采月,是個不懂笑的姑娘,絕非眼前這位。
她沒看他,淡聲回應,「我沒有生氣。」
「這世間如此大,長得相像也沒什麼。」孟大夫也出面緩頰,順道提起,「倒是我這兩天外出採藥材,瞧見有人在山谷外,打聽你們兩位的下落。」
朱宓猛地抬眼,面容有所防備。
「是嗎?」尹少竹斂眉,斟酌著自己的傷勢能否步行出谷。
「欸,我剛剛回村的時候,也遇見有人問著,村裡是否有對外來的男女。」孟中儒亦道。
她垂下長睫,暗暗思量。
入夜、喝了藥的尹少竹、因為藥效而沉沉睡去。
朱宓就坐在門邊,眼也不眨地守著夜。
她靜靜等著,有預感,今晚那追問他倆下落的殺手必定會前來。
說不出為什麼自己這麼有把握,但她就是知道。
她垂著長睫,聽著門外風聲呼嘯,夾雜著極其細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直到停在門前,她眼觀鼻、鼻觀心,可以感覺心平靜跳動,沒有恐懼,更沒有慌張,在這一瞬間,她彷彿進入自己的世界。
就在門板被微微推開的瞬間,她想也沒想地探手穿過門板,想要一擊穿透對方的身體,卻被對方閃過,只抓到衣料。
幾乎是連續動作,她抽手快速地開了門,纖掌凝成手刀橫劈而去——
「朱宓!」外頭的人喊著。
聞聲的瞬間,她硬是改變手刀橫劈的方向,便見柴房的木牆被她削入兩寸深。
她抬眼望去,「破軍大哥?」
「……朱宓,我跟你之間,沒有這麼大的仇吧。」破車戲謔道,手捂著被她手刀劃過的腰間傷口,看著她的眸光卻非常複雜。
她直睇著他,一時間回不了神,明知道他是誰,但是她的腦袋就是一片空白,彷彿快要被另一個自己給扯走。
「破軍?」熟寐中的尹少竹啞聲喚道。
「二爺。」看向裡頭,主子正試著要坐起,他隨即大步走進屋內。
「好傢伙,你沒事。」尹少竹笑睇著他,卻見他的腰間被劃破,正滲出血來。
「怎麼?你身上有傷?」
「呃……」破軍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二爺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這傷口是剛劃開的。
尹少竹緩緩側眼探去,看著還傻站在門邊的人。「朱宓。」
長睫微動,她緩緩地看向他,「二爺。」
「去跟孟大夫要點治傷藥。」
「……好。」
待她一走,尹少竹臉色凝更地看著貼侍那道像是刀刃劃開的傷口。「朱宓傷你的?」
「……是。」破軍坦言。
「你輕敵了?」
「不,雖然我只是來確認二爺和朱宓是否躲在這裡,但我一直保持警戒。」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傷到你?」
「二爺,朱宓絕非常人。」儘管猶豫,他還是將那日遇刺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道出,「……朱宓將二爺救走之後,那些黑衣人便追了上去,後來我查探最接近朱宓的殺手,發現那人死狀可怕,整個頸間被穿過,頸骨斷裂而亡。」
尹少竹垂睫不語。
近幾日,他發現朱宓有些古怪之處,就算現在破軍跟他說,她是個武功高手,他也不會太意外。
「那是殺手不留活口的殺法。」破軍歎道,「萬萬也想不到,看起來嬌小又討喜的朱宓,以往竟可能是個殺手。」
他懶懶揚眉,「怎麼?你怕她?」
「我怕她?」破軍失笑,「她就像是我妹子,有什麼好怕?況且,她一心護著二爺,有她在二爺身邊,我很放心,就像是多了一個得力助手,但是……」他語帶保留地頓住。
「如何?」
「要是朱宓恢復記憶的話,不知道她是敵是友?」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
若和朱宓對上,他沒有贏她的把握。
「與其擔心那些,倒不如先查清楚是誰要我的命。」
「那得回金陵才能慢慢追查,這幾日我一直在外頭尋找二爺和朱宓的下落,不知道城裡是否有什麼狀況。」
「明日,你去雇輛馬車,立刻回金陵。」
「是。」
尹少竹濃眉狠狠擰著。他擔心的並非朱宓可能身為殺手,而是他瞧見她片刻的恍神,彷彿殺人是個習慣動作,而且會造成她恢復記憶一般。
他怕的是,一旦恢復記憶,她是不是會離他遠去?
***
一早,破軍便離去,直到晌午才駕了輛馬車回來。
臨去之前,尹少竹還刻意支開朱宓,找上孟中儒。
「二爺,你要回去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去準備一些藥讓你帶回去敷傷。」一聽他即將離去,孟大夫趕緊到藥房準備金創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