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又陪她吃了滷味、大腸包小腸和肉羹湯後,她又示意他看向某條小巷。
「你有沒有看到那裡?我要吃炒米粉!」
「小妞,」他臉色發青地挺住吃撐的肚子,「你都不怕胖嗎?」
「不會啊!我本來就吃下胖。」她停頓了下,又幽幽地道:「而且你覺得我現在這種情況,會怕胖嗎?」
說的也是。不過他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怎麼會看上她這只披著羊皮的豬。「幸好我本錢雄厚,否則以後怎麼養得起你?」
「人家又沒有多會吃……」自己都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種可憐兮兮的聲音,儘管他再不滿也投降了。「炒米粉是吧?那是今天最後的食物了,之後你不准再吵著要吃東西。」
「好嘛!」嗚嗚嗚……其實她還好想吃炸雞排喔!
走向那條小巷,買好她的炒米粉,他便想抄近路由另一條僻靜小巷走回停車的地方。
不過對於他行經的路線,她又有意見了。
「不要走這裡好不好?」
「為什麼不?走這裡比較快。」
「因為……」更是心虛的回答。「走外面的大馬路會經過一攤賣牛舌餅的,我想偷聞一下牛舌餅的味道……」
「不、准!」他一定要改掉她那無底洞似的食量,可那並不是怕她吃,而是怕她把身體吃壞了。
形勢比人強,她只能被他帶著走。不過這條小巷真的是安靜得詭異,明明兩邊都有公寓,但巷子裡就是一個人都沒有,連聲狗叫都聽不到。
「我覺得這裡怪怪的耶?」
「那是你沒吃到東西的心理作用。」其實他也覺得有些不正常,可仍是不以為意。
就在要出巷子前,他突然聽到胸前的夏詠晴大叫一聲,「小心!」然後狠狠地用筆頭刺了他一下,令他捂著胸口退了一步。
「你……」他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一聲槍響傳出,他身邊的花盆被打得稀爛。
如果她沒有發出警告,那麼子彈打中的就是他。
「闕紹言,快點走!」因為靈體的關係,她早一步比他感受到空氣裡不明的惡意波動,而在一擊下中後,這種波動更強烈了。
闕紹言拔腿往隱蔽處跑,身後又傳來兩聲槍響。
砰!砰!一槍打中某戶人家的門,另一槍打中電線桿。
「小心左邊!」她又傳出驚叫,但這回闕紹言卻反應不及,正想移動身體,子彈已到了他的胸前。
眼睜睜的,他驚恐地看著胸前的鋼筆彈出一大截,替他擋住那枚子彈,而筆頭在瞬間被打得粉碎,他也因為衝擊力坐倒在地。
槍手或許以為他中槍了,在擊中後立刻離開,而知道自己並未受傷的闕紹言,卻壓抑不住心慌地瞪著只剩半截的鋼筆。
「詠晴?你還在嗎?」拿著鋼筆的殘骸,他顫聲問。
沒有回應。
「夏詠晴!你回答我!」
仍是沒有聲響。
電光石火之間,他恍然明白了前陣子遇到的年輕男人給他那條玉手鏈的用意是什麼,對方早知道會有今日的一劫,那條手鏈是為她先準備一個棲身之處。
明知她幫夫運強,為什麼不聽她的改道而行?明知她愛吃,為什麼不讓她吃個夠?
「詠晴!」他悲憤地大吼一聲,四周居民聽到槍聲及叫聲的,紛紛探頭出來看個究竟,但他無暇理會自己的狼狽與丟臉,只想趕快找到她。
在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她的消逝,他真的失去她了。
第六章
這樁槍擊案鬧得很大,在社會輿論與媒體的報導下,主謀的箭頭全指向前陣子動作頻頻的法國基赫公司,使得該公司在台灣的據點被逼得暫時歇業,法國政府也開始調查其涉及不法的情形。
看來,夏詠晴犧牲的結果,就是讓他再無後顧之憂,不會再有不肖競爭者暗地裡扯他後腿。
然而若是她的幫夫運造成如此現況,闕紹言寧可跟基赫公司再交手上百回合,也不願落得再也見不到她的情況。
不知道有幾次,他拿著新買的玉珮,在槍擊案現場那條小巷來回走了無數趟,就盼著芳蹤杏然的她在危機那一刻,可能先躲到附近哪戶人家的玉製品上,正等著他來帶她回去。
他失神恍惚、出席不定的狀態令陳秘書緊張不已,只差沒去請道士來作法,讓被鬼迷了心志的上司快些恢復原狀。
可是他用盡一切的方法,丟光所有的臉,結果還是讓他失望了。
他找不到她。
他只能抱著最後的希望,驅車來到高雄榮總。
只要她還活著,他絕不放棄任何讓她回到身邊的可能,即使她仍是不清醒,他也會堅持下去。
他快步來到她病房前,卻在開門進入的前一秒遲疑了,大手在門把上怎麼也按不下去。
如果在靈魂消失後,她的肉體也無法存活下去,他是否能接受這個事實?
銳目闔上,他深深吸了口氣,心一橫打開了門——
抬頭望去,病房裡只有他心愛的小女人,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安詳的睡容像是正作著美夢。
闕紹言連忙舉步上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直到溫熱的氣息傳到指尖,他才鬆了口氣。
幸好……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他一定會把她找回來,不計一切代價。
「小妞,你嚇壞我了。」他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複雜地瞅著她。
「你放心,我會讓你醒過來的。」大手輕撫上她的小臉蛋,「但是你得保證不能先棄我而去。」
看著一點反應也沒有的人兒,他頭一次感到心酸,手指戀戀不捨地在她蒼白卻柔嫩的臉頰上流連。
以前能跟她談天說笑時,他觸不到她,現在他碰到她了,她卻毫無反應。
上天究竟開了他們什麼玩笑?
闕紹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發現床上的小女人眼皮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睜開迷濛水眸,有些困惑地看著坐在床邊心事重重的男人。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男人出神的心思終於回到她身上,原本渙散的目光掃過她的臉蛋時,與她迷惑的圓眸對個正著。
闕紹言倒吸口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醒了?」他的手仍然在她臉上,卻加了些力道,像在確認這個奇跡。
她輕輕點頭,不過視線裡的迷惘卻沒少一分。
闕紹言看出她的茫然,胸口一揪,屏著氣息問道:「你忘了我嗎?」
她沉默了許久,才道:「我不……」
「別說了!」略嫌粗魯地打斷她,他知道自己不會想聽到那個答案。
大手離開細柔的頰,他索性俯下身將她摟進懷裡,語氣很是沉重,「詠晴,就算你忘記我了,我也會讓你想起來!我說過你是我的,你也承認愛上我,所以我不許你把我當成陌生人,懂嗎?我已經等了這麼久,絕不允許一切再從頭開始……」
「闕紹言……」細細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令他虎軀一震。
「你抱得好緊,我不舒服。」一覺才剛睡醒,就被突然出現的他嚇著了,然後還沒搞清楚狀況,又被他一把抱住,夏詠晴覺得滿頭霧水。
健臂鬆了些,卻沒有放開她。「你記得我?」他的語氣有些壓抑,帶著緊張。
「當然記得啊,我纏了你那麼久……」她到現在還是狀況外,「你怎麼會突然出現?還一直說一些奇怪的話……」
被質疑的男人一股悶氣直衝而上,卻又欲振乏力,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蛋,為了她是否記得他而患得患失,而她似乎根本不懂他的不安。
算了,反正她少根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放開她站直,他仔仔細細地將她從頭看到腳。「昏迷了這麼久突然醒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一星期前就醒來了啊。」她覺得今天的他好奇怪,老問一些怪問題。
「一星期?你剛才明明閉著眼!」他的語氣沉了些。
「我在睡覺啊!」
「你……」他一時語塞,臉色一板開始低斥,「你這可惡的女人!醒來不會立刻通知我嗎?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擔心?怕你挨了那一槍就徹底消失,我還天天回去那巷子裡找,怕你不知道遊蕩到哪裡去了,剛才看你一臉白癡樣,更怕你已經忘記我了……」
「闕紹言,」她軟軟地喚他,眼眶也浮起水霧,終於明白他反常的表現,全都是因為擔憂害怕,甚至還默默地找了她那麼久。「原來你這麼關心我,我好感動喔……」
看她嘴一癟,就知道又要淹大水了,他連忙喊了暫停。
「不准哭!才剛醒就這麼愛哭。」這丫頭愛哭的個性不管是人是鬼都一樣。他沉下臉伸出手,很溫柔地抹去她眼角將要落下的淚水。「既然你認出我了,剛才為什麼不說?」害他不小心洩露了心情。
「我只是醒來突然看到你,有點意外而已,何況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的,因為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動,也不知道你的電話……」她訥訥地解釋。
這無懈可擊的理由令他頓住,過去靈體的她根本碰不到電話,要不就是被他帶在身邊,當然沒有機會知道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