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奶奶想了想,清清喉嚨,「小貞,我不希望你是因為經濟的問題而累到自己,事實上,你父母的理賠金……」
「奶奶……那是爸跟媽留給你的,我想他們也會因為自己無法對你盡孝道而難過吧!放心啦!我是年輕人,我很好過活,真的。」就是這樣,梁奕貞語氣輕鬆,為了不讓奶奶擔心難過。
事實上,她本就是這樣充滿自信與衝勁、充滿陽光與熱情的女孩。
但梁奶奶一直沒跟她說的是,她們的日子並沒這麼不好過——小貞的父母在美國有置產,而她也還有一個女兒,也就是小貞的姑姑在美國,現在的日子過起來還可以,靠著當年的理賠金以及在美國房產的租金,日子還算過得去。
或許是當年小貞還小時即遭逢喪親,為了讓小貞重新開始過日子,粱奶奶也很少告訴她關於她父母的一切,那是一直到後來小貞長大了,才點點滴滴的讓她知道。
老奶奶想,如果兒子、媳婦看得到小貞長得這麼好,也會覺得欣慰吧!至少她自己也是啊!
她可以說是不愧對兒子、媳婦了……
一頓晚餐在彼此的聊天與關懷中落幕,時間來到七點,梁奕貞要趕著八點的車,正式負笈北上。
揮別奶奶,揮別眷村的一切,也揮別奶奶愈接近離別、愈絮絮叨叨的叮嚀,她擦乾留在眼裡的淚水,跨出她的步伐。
她長大了,應該振翅高飛了。
來到車站,正想進入搭車,趕上這班離開家鄉的列車,身後卻傳來呼喊聲,急忙倉促,顯見很怕趕不上。
「小貞……」
「等一下……」
粱奕貞回過頭,一臉狐疑,卻在看見來人後笑了——那是鄰居的一對兄弟,哥哥跟她同年,弟弟小她一歲。
從她住在這個眷村有記憶開始,這兩兄弟跟她就是很好的玩伴,都很照顧她。
哥哥綽號叫大毛,弟弟當然沒得選,只能跟著叫小毛。
兩兄弟手裡提著一袋東西,氣喘吁吁站定在她面前;梁奕貞看著,臉上淨是笑容,一瞬間,小時候一起約出去冒險玩耍的記憶又回來了。「幹嘛啦?」
大毛很不好意思的看著小貞,「你今天就要出發了喔?」
「不然咧!我明天開學啊!而且住進宿舍,總要給我整理跟適應的時間吧?」
大毛搔搔頭,不知該怎麼說;小毛也不知如何開口,兩個兄弟傻傻的,看在梁奕貞眼裡,真是覺得有趣又好笑。
「沒事喔!我進去搭車了喔!」
「等……等一下啦!」大毛將手裡的塑膠袋遞給她,「這是我媽媽包的肉粽,給你吃。」
梁奕貞一點也不推卻的收下,開玩笑,伯母包的肉粽可是全眷村出了名的,不收白不收,反正一路上也可解饑。「謝謝羅!幫我跟李媽媽說謝謝,記得喔!」
大毛與小毛兩兄弟傻笑,「我們知道啦!」
這時大毛像是很艱難的開口問:「小貞……你要念多久啊?」
粱奕貞笑了笑,「四年啊!最少四年,如果我表現再爛一點,多幾年都可能喔!」當然是希望不要啦!
「啊——」大毛、小毛一起叫。
「怎樣啦?你們是嫌太短喔?難道你們這麼討厭我嗎?這麼希望我去念久一點……」
「才不是啦!」大毛大叫,小毛也急急否認。
原來她是這麼喜歡整這對兄弟,就好像是她的親手足一樣,可以一起開心的玩鬧,一起走過年幼時期,一起長大。
「那……」大毛終於開口說了,「你要常常回來喔!」
「我知道,你們怎麼跟我奶奶一樣啊?都說同樣的話。」她當然要常常回來啊!這裡也是她的家耶!
小毛捏了哥哥一把,顯然對於哥哥說了這麼久,都說不到重點而感到不耐,最後乾脆自己來。「小貞姊,我哥是想問你……啊!幹嘛啦?」
「你少多嘴啦!」
「啊……趕到這裡來不就是要問小貞姊嗎?」
小毛抓下哥哥的手,「小貞姊,我哥要問你,會不會去台北讀書,然後帶個男朋友回來?」
大毛臉唰的一紅,梁奕貞先是一愣,然後挑眉笑了,「這不一定喔!」
大毛大叫,「什麼不一定,小貞!難道你……」
「嘿嘿!這本來就不一定啊……」
這時,車站內傳來列車進站的廣播聲,梁奕貞揮揮手,跟這對兄弟道別,留下一團迷惑、一團擔心,一團不解給身後兩兄弟。
她笑著,開心的笑容一直揚滿整張美麗的臉孔。感謝大毛跟小毛,在她離家的這一刻,還能讓她在臉上帶著笑容,而不是愁容與淚水。
回頭看向窗外,太陽早就下山了,可是她還是會記得今天,記得眷村傍晚的景色,記得那晚霞滿天,她想,她是真的永遠都不會忘……
第一章
台北是個獨特的大城市,每個人居住在其中,似乎都不感覺到她的獨特,但台北總以一股漩渦的姿態,將每個人捲入,一開始或許有人還想試著逃離,並且奮力抽身,但漸漸的,時間一久,大家也就習慣了身陷其中的感覺,反正大家都一樣。
在這裡,可以賺錢、可以享樂,可以置身於富貴中;但是很多時候,這裡也代表了孤獨、代表了沒有自由、代表了人言可畏。
豪華的大飯店內,游泳池畔的派對正在進行,對於魏廷聖而言,他早就已經忘記了今天來參加派對,究竟是為誰而來,反正燈紅酒綠、反正觥籌交錯,反正言不及義的玩樂,為了誰又何妨?
他已經忘記自己究竟掉入台北這個漩渦多少年了?好像從留學美國回來,接掌家族企業後,就已經是這樣——身邊每個人都想親近他,都想從他以及他身後代表的龐大利益分一杯羹。
但更多時候,他並不是不可自拔,他很想脫離出來,可是他的身份如此,他無能為力。
畢竟沒有人會習慣這種虛偽的相處,習慣這種當你有好處時,才接近你的可笑。
就像是現在,最近不知道是哪裡在傳言,說魏氏企業面臨財務危機,近期魏廷聖密集會見銀行團,深怕遭到抽銀根,企業可能不保……
老實說,他懶得理會。
事實上,他確實去見了銀行團,但背後目的根本不是像傳言那樣,而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澄清的,更不必為此召開什麼麻煩的法人說明會,反正過了一段時間後,當眾人發現事實不如傳言那樣,流言自然會歸於熄滅。
不過前來參加這場派對,就可以發現,傳言確實造成影響——每個人開始以奇怪的眼光看他,甚至有人避著他,可能是怕他開口要求各大企業協助紆困。
想到這裡,魏廷聖就覺得好笑,想想平常他出現時,許多企業人士莫不爭先恐後的要湊到他身邊,或許是巴結,或許是探詢合作賺錢的機會: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安靜的待在一旁喝著酒,看著眼前這虛假的一場戲。
這時,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過來。這大概是今晚少數幾個跟魏廷聖寒暄聊天的人,他們同是企業家第二代,當年曾一起在美國讀書,平常也會聚在一起,算得上是好朋友。
「一個人窩在這裡,要孤僻啊?」
魏廷聖笑了笑,「我是難得清閒,什麼孤僻!」
兩個男人喝著酒,看著現場的熱鬧景象。這時,那人問到,「我說真的,現在的狀況到底怎樣?連我都看不出來了。」
「什麼狀況?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魏廷聖打馬虎眼,虛晃了幾句,假裝自己不瞭解對方在說什麼。
「別裝了,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魏氏企業現在狀況到底怎樣了?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魏廷聖皮笑肉不笑,「什麼時候連你也在關注這些小道消息?」
「不只我關注,所有股市裡的投資人都在關注!說真的,有什麼問題就要快點解決,你以為魏氏股價連續幾天跌停,是件很好玩的事嗎?」
啜了一口酒,「這樣很好啊!趁現在股價跌,讓那些有投資眼光的人乘機買進,將來總會大賺一筆。」
「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好說。」他就是這樣的男人,身為企業領導人,他有這個自信可以掌握一切局面,穩穩踩著腳步,自己站穩了,別人也推下倒。
這一向是他的人生哲學,更是他的經商之道。
「總而言之,別讓事情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相信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
「放心,我會掌握一切。」
點點頭,「我知道,你是魏廷聖嘛!」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這時一旁突然有人來叫魏廷聖的好友,對方向魏廷聖點個頭,趕緊離開,卻在離開後才想起,自己忘記要跟魏廷聖說一件事——忘記告訴魏廷聖,他的未婚妻也來了。
他本來還以為廷聖會帶他的未婚妻來,可今晚卻見到廷聖一人赴宴,且始終獨自一人,可是轉個彎,卻在轉角處看見了魏廷聖的未婚妻李怡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