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見她跟上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粗聲粗氣的命令著,「停下來做什麼?快點跟上!」掩飾著他窘迫的心。
「喔。」吸吸鼻子,她趕緊邁開步伐跟上。
中午,他們找了個涼爽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上山前買的麵包雖然口味普通,高婕妤卻吃得津津有味。
「有這麼好吃嗎?」沈仲達忍不住問。
「肚子餓了什麼都好吃。」她揚起下顎,開心的大口咀嚼。
他低頭失笑。下一秒,興許是驚覺自己的情緒太容易被她牽動,連忙又狼狽的板起生人勿近的疏冷臉孔,搞得高婕妤又氣餒又難過,恨不得拿把刀子把他的心刨出來,看看是鐵做的還是石頭造的。
沿途他隨手拍了些相片,存心讓自己忙一點,別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可好幾次鏡頭卻像著了魔似的往她身上移去,食指不受控制的按下快門。
確定了今天落腳處,他們搭起帳篷,養尊處優的高婕妤對這些玩意意外的還挺有一套,一點都不像時下的嬌嬌女,就算不是挺完美的,但是搭帳篷時該拉什麼、該綁什麼……她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粉紅色的小帳篷看在沈仲達眼裡,有點滑稽,胸口忍不住略略震動了起來。
「笑什麼?」她睞去一眼。
「沒、沒有。」他強忍笑意答道。
「沒有就去拍你的相片、做你的工作。」她信才怪,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你呢?」
「玩。」朝他丟去一抹挑釁的神情,她安安靜靜的閃到一旁去,抓著自己的數位相機逕自拍了起來。
山頂上的天空湛藍藍的,放眼所及全是蓊鬱的原始山林,層巒疊嶂,高婕妤心想,世上還有什麼比得上眼前這壯闊的美景?
沈仲達寡言的毛病在工作的時候尤其變本加厲。高婕妤又想,這山上的野鳥飛禽怕是都比他能言善道呢!不過沒有關係,能這樣看著他全心投入工作的專注神情,她比誰都還開心。
安靜也好,安靜的時候才能更仔細的聆聽他們之間的無言對話。
替他煮杯半生不熟的茶,為他泡碗生硬微溫的泡麵,說穿了,生活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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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半夜三更的山頂上,高婕妤淒厲的叫聲聽起來份外清楚,直直傳向對面山頂又打了回來,硬是用一種措手不及的方式把已經入睡的沈仲達徹底驚醒。
抄起手邊的手電筒,他飛也似的衝出帳篷,「發生什麼事了?」
當他把光束落在高婕妤帳篷的位置,只見已然倒塌的粉紅帳篷下,有個身影正在劇烈掙扎著,顯得相當狼狽不堪。
「救我,快救我,我不知道帳篷為什麼突然塌了!我出不去。」是高婕妤哭喪的聲音。
沈仲達搖頭歎息之餘,只得上前打開帳篷拉鏈,把這作繭自縛的可憐蟲趕緊解救出來,「沒受傷吧?」
她探出一顆頭,「驚嚇算不算?」旋即苦著臉問:「現在怎麼辦?」
摸黑搭帳篷,有點難度呢!
他皺眉盯著她,「能怎麼辦,帶著你的睡袋過來睡吧!現在只能等明天再看看是什麼問題了。」他往自己帳篷走去。
睡他的帳篷!咦,這算是因禍得福嗎?高婕妤在心裡暗自竊喜。
她小心翼翼的爬進他的帳篷,心卜通卜通的跳著,羞怯、興奮兩種複雜的情緒在她心里拉鋸著。
「不要打呼。」沈仲達警告。
「我才不會呢!說不定是你打呼。」
「我不打呼的。」
「唷,最好有人睡著了還可以知道自己會不會打呼。」
躲入睡袋,山上入夜的冷意被阻絕了,身旁還有著叫人心安的呼吸,這一晚,除了一開始太過雀躍之外,高婕妤睡得極好。
就是苦了某人,不斷的被一股竄入鼻息的淡淡馨香擾得輾轉難眠,直到天色微亮,沈仲達才昏沉入睡。
睡夢裡,還有個叫人心折的嗓音不住的追問,「你愛不愛我?你愛不愛我?」
這一夜,看似甜蜜卻又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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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達愕然驚醒,當下本能的看向一旁,帳篷裡除了他,已經沒有擾了他一夜的馨香。
「高婕妤——」他翻出睡袋,心急的叫喚著。
「什麼事?」外頭的空地上,高婕妤正蹲著整理她的粉紅小帳篷。
她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他,看得他一陣尷尬,不由抹抹臉,以為這樣可以抹去臉上作祟的燥熱。
「嗯,沒事,我去梳洗。」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躲開她。
簡單吃過早餐,他們各自收拾著東西,準備往下個定點去。
高婕妤突然一臉神秘,「你知道我早上看見了什麼嗎?」
「什麼?」
她面露喜色,「雲海。」
「漂亮吧!」
「嗯,好美,像是蓬軟軟的棉花糖,叫人好想撲上去。」她一臉嚮往的表情。
「千萬不要,我不想看見摔成肉餅的你。」
「我當然不會真的撲上去,那只是種比喻。」
沈仲達沒吭聲,只是用帶著寵溺的笑容看了看她。
可惜有人太興奮忙著問東問西沒發現。「我們接下來要往哪裡走?又會看到什麼美景?」
「今天會過大禹嶺到合歡北峰的入口,那裡的向陽坡面會有珍貴的台灣二葉松,我會在那邊拍些相片再上去。」
「嗯,走吧,出發嘍!」高婕妤精神抖擻的說。
沈仲達走在前頭領著她,偶爾傳來的悅耳鳥鳴,提醒了她停下腳步好好聆聽。
「好清麗的嗓音!」她欣喜的讚歎。
看著她開心的笑容,沈仲達忍不住也露出笑容仰望天際,眉心頓時舒坦開來。
回過視線,高婕妤整個人愣住了,將眷戀的目光鎖在那俊逸的臉龐,瞬間,她激動得濕潤了雙眸。
仲達哥在笑,眼前帶著笑容的他就像記憶中初次見面的他一樣,那麼的溫暖開朗,為了再見這抹笑,她足足等了十多年……
驀然,激動的淚水就這樣跌出眼眶,她梗住嗚咽邁開步伐奔進他的懷抱,緊緊的抱住他。
「婕妤……」沈仲達錯愕的低頭望著懷裡的身影。
「不管這一路走來有多辛苦,你都要這樣盡情的笑,都要這樣笑著。」她很堅持。
說不出心裡的悸動,他只能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會意的拍了拍。
他明白她的希望跟回順,夢想,有時候意味著一條艱辛的路,只要能微笑,這夢想就還是甜的,尤其又有人這麼支持他。
「走吧!」
抹抹眼淚,她用力的點頭,「嗯。」
沈仲達把這些鼓舞化作力量,這一路每按下一次快門都意味著一個驚喜的捕捉,是他上次獨自前來未有過的情緒。
「看,是巒大杉——」他回頭對著她喊。
「什麼杉?」她張著好奇的眸子快步上前。
「巒大杉,是台灣原生植物中樹身最高的。」他拉過她的手,急忙指著下遠處的杉木,用著極度驚喜的口吻與她分享。
「原生植物……這是它上生上長的地方,瞧,它好高喔!」
「根據紀錄,最高甚至有七十公尺。中橫沿線最巨大的碧綠神木就是巒大杉,專家推估它的樹齡約莫是三干兩百年。」
「我要跟這棵大樹照相,快幫我!」她把數位相機塞到他懷裡,慌慌張張的趕緊拉整衣服站定位,對鏡頭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卡嚓!高婕妤相信這絕對會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相片。
聽著他的說話,她覺得大自然的堂奧唯有親自定一遭才能夠明白。
越往上走,感覺氣溫明顯的下降,雲霧翻騰,沈仲達不經意碰觸到她的手,是冰涼的。
「冷嗎?快把手套戴上。」語氣透著掩不住的關心。
她笑著搖搖頭,「沒關係,這樣行動方便些。」
皺眉,他命令著,「山上不比平地,快戴上。」
她一點都不想戴著手套,這樣就不能和他的掌心無距離的緊握著,但見他堅持,她也只好乖乖的拿出手套戴上。
她察覺了這一路的景色變化,為了順應氣候,寬闊的圓葉已經漸漸變小、變厚、反捲。
沈仲達忙著拍這些景致,她也在後頭用她的方式記錄這一路的變化。
地表植被順應氣候呈現裸露的岩層和崩解的巖屑,興許是過度沉迷子眼前的山林,她沒注意腳下的崎嶇,整個人踩空猛的摔倒。
「啊!仲達——」
她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腳真的好痛,希望不是摔傷了腳踝。
沈仲達聽聞呼喊,趕緊跑回來,「婕妤!」一把扶起她。
她冷汗直冒,顯然這一跤摔得不輕。
「摔傷哪裡?」沈仲達緊張的問。
「右腳踝關節很痛。」她咬牙說。
二話不說,他趕緊脫下她的鞋襪查看傷勢。
須臾,「該死,現在根本找不到冰塊冰敷,得馬上往回走了,必須回到昨天登山口的地方才有住戶。」
「不、不行,路程已經進行一半了,絕對不能往回走,我休息一下就好,沒關係的。」她不想連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