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恨……
「河神!」
身後嬌脆響亮的嗓音震醒了他。
明月探出頭嚷著:「已經做好了,快進來吧。」
按捺住那股想要毀天滅地的強烈恨意,寒璟才凜著俊臉,轉身踱回屋內,就見小桌上擺了一大盤醬汁魚,香氣勾起陳封已久的記憶。
「我做的這道是紅燒魚……」她擺上了雙筷子。
「是醬汁魚。」他在案前坐下,當場糾正。
「這麼說也沒錯,因為紅燒魚就是由醬汁魚演變而來的,只是做醬汁魚不需要事先把魚油炸或油煎……」明月頷了下首,附和他的話。「這可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品質掛保證。」
寒璟又橫了她一眼,心想這些怪異詞彙究竟出自哪一族的,似乎不曾聽過。
「快吃吃看味道合不合。」她對自己的廚藝一向有信心,這條小命絕對可以保住的。
他拿起竹箸,挾了一口魚肉來吃,咀嚼了幾下,然後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回味般,馬上又挾了一口,就這樣,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只剩下魚骨頭。
「怎麼樣?不錯吧?」明月一臉洋洋得意。
「……」寒璟好半晌都沒有出聲,只有眉頭愈皺愈深,呼吸微促,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難道不好吃?」她訝然地問。
這次,寒璟回答了。
當他抬起右手,用寬大的袖口遮住了臉孔,微微地抽氣,還明顯地顫抖著,就算沒看到表情,也可以猜得出來發生什麼事。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脾氣很大,又趾高氣揚的河神會有如此出乎意料的反應,不禁搔了搔面頰。
「呃……雖然我做的這道紅燒魚很好吃,可是也不需要感動到哭,這樣會讓我變得太自大……」明月不禁想起《深夜食堂》這套書,主角經營一間食堂,只在深夜開門營業,上門的客人經常因為一道簡單平凡的菜而觸動內心最柔軟的角落,那份感動、流淚的心情,她自然能夠理解,只要想到再也吃不到阿爸和阿母做的菜,心也跟著酸了。
而對一個做菜的人來說,這是最大的讚美。
看來就算當了河神,還是有脆弱的一面,應該是說他還在世時,也跟其他人一樣,會哭、會笑,經歷過無數的悲歡離合,才會有所感觸。
「好了,別哭了,過去的都過去了,要學會放下,不要太過執著……」明月先是笨拙地拍拍他的肩頭,旋即又看著自己的手心,偏不信邪,又拍了兩下。「還真的可以摸到……」
原本明月心裡還自我安慰,三太子只是個例外,不過湊巧才能打到祂的屁股,想不到連河神也一樣可以碰觸到形體。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難道跟她的第二個使命有關?
終於意識到她無禮的舉動,寒璟怒瞪一眼。「誰說我哭了?」
「是、是,你沒有哭,只是沙子跑進眼裡了。」她已經替他找好藉口。「這下你不會把我丟回河裡了吧?」
他定定地看著明月,唇角揚高,笑得俊美妖異。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笑?」明月猛地打了個冷顫,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會讓我心裡毛毛的……」
「可是有很多女人希望博我一笑,如此便能得到更多寵愛。」他不禁低哼,似乎在指責她不識抬舉。
明月乾笑一聲。「我只是一株貌不起眼的小草,怎麼敢奢望得到河神的寵愛,這種福氣還是讓給別人吧。」
「別忘了,在名義上,你已經嫁給百姓心目中的河神為妻了。」寒璟就等著看她驚慌失色。
她嘴角抽搐。「沒有法律效力,又沒有感情基礎,我可不會承認……」
「什麼?」
「我是說你可以休妻,我不介意的。」明月假笑地建議。
寒璟嗤笑一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方纔還有些同情他,結果一眨眼又故態復萌了,這個男人不能對他太好,明月沒好氣地忖道。
「不過看你做的這道醬汁魚,味道還可以,我就姑且認了。」他高不可攀地說。「至於往後就看你的表現。」
看你的頭!明月愈聽愈火大,可是現實的狀況又不容許得罪這個河神,畢竟自己在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只能仰賴對方,不過等到熟悉之後,可以自力更生了,再想辦法甩掉他。
「你說的都對,不過現在太陽都下山了,要先想好今晚住的地方……」
不待她把話說完,寒璟已經站起身,右手一揮,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
「哇!」明月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你要把凳子變不見,也先提醒我一下……呃……我的屁股……」
「走吧!」他逕自舉步離開。
明月揉著臀部起身。「要走去哪裡?河神……等等我……」
「不要叫我河神。」寒璟根本不屑當所謂的神。
「好,不叫就不叫……」她也盡力配合。「那麼請問大名?」
他輕鄙地揚起殷紅唇角。「本藩的名諱不是你能叫的。」
「本藩?」明月不太明白。「應該自稱本神吧。」
寒璟陡地停下腳步,回頭朝她一睞,語氣狂妄至極。「好好地聽清楚,本藩的封號為寧王……」
說著,他很滿意地覷著明月目瞪口呆的表情。
第2章(1)
明月又一路走回了河床,不遠處便是湍急奔騰的青河,不過似乎還未察覺到前往的地點,只是怔怔地望著自稱是「寧王」的高大背影,真想不到這個河神還是個藩王……不對!應該說在世時是個藩王。
「下去吧!」寒璟冷冷地說。
她猛地回過神來。「下、下去哪裡?」
「自然是河底……」
「河底?」明月愣愣地重複,然後才意識到對方的意思。「河底!」
寒璟懶得跟她解釋,右袖一揮,河水瞬間整個翻湧了起來,足足升起了好幾丈高,接著撲向兩人,讓明月張大小口,以為就要被吞噬了。
「啊……」原來她還是逃不過溺死的命運。
出於本能地,明月兩手抱頭,蹲下身來,這是自我保護的姿勢。
「你還蹲在那兒做什麼?」
這句話讓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從頭到腳都是乾的,一點水也沒有,而眼前則是矗立一座高聳莊嚴的朱色宮門。
「咦?這裡是河底?真是太厲害了……」
「奉承的話就省省吧。」寒璟不領情地說。
明月還中駐為觀止,一直哇哇哇的叫著。「可是既然是在河底,四周應該有水,還有很多種類的大小魚蝦在身邊游動,這樣一點臨場感都沒有……」
「什麼是臨場感?」
她沉吟一會兒。「就是身歷其境的意思。」
「你真想要身歷其境,那我就成全你……」說著,他便舉起右手,就要揮下,明月趕緊陪著笑臉。
「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運用想像力。」當明月仰高腦袋,努力看清宮門上掛著一塊寫著「皇極門」三個字的扛棒,還真有種來到古代皇宮門口的錯覺。「這是什麼地方?」
寒璟哼笑一聲。「自然是本藩居住的宮殿。」
「嗄?」明月愣愣地看著他,心想皇帝住的地方才能叫宮殿吧。
「開門!」他揚聲大喝。
話聲方落,就聽見呀的一聲,兩扇緊閉的朱色宮門緩緩地開啟了。
當門扉開啟到一半,原來還很好奇地往門縫裡張望的明月,在這一剎那遭到無形的「攻擊」了。
這個「攻擊」不是針對她的rou體,而是精神,彷彿有某種強大的意念匯成一股氣流,從門內衝了出來,直撲向她,其中包括了怨氣、無奈,悲鳴和憤恨,全部緊絞在一塊兒,讓明月咬緊牙關,彎下腰來抵擋。
明月從來沒有感受過像這種既可怕……但又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的高漲情緒,充斥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血管,讓她不禁劇烈地發抖,擔心再這樣下去,整個人就會爆炸了。
下意識地,她用右手按住套在左腕上的那串老硨磲手珠,希望藉由它避邪的力量來抵禦。
「怎麼了?」聽見身後的申吟聲,寒璟回頭一看,這才瞅見她臉色蒼白、額冒冷汗,呼吸急促的模樣。
她喘了一大口氣,雖然還是很難受,但是起碼可以開口說話了。「那裡頭……有什麼東西?」
聞言,寒璟露出驕傲自負的俊邪笑意。「除了宮殿之外,當然還有本藩的五千大軍……看來你是被他們的軍威震懾住,才會身子不適。」
「五、五千大軍?」明月不禁張口結舌。
寒璟袍袖一揚。「進來吧!本藩就讓你好好地見識見識。」
「可以不要進去嗎?」她難得怯丑地問。
「嗯……」他語帶威嚇的拉長尾音。
明月吞嚥一下。「我進去就是了。」
於是,她先做幾個深呼吸,這才跟著寒璟踏進了名為「皇極門」的宮門,只見偌大的廣場上空蕩蕩一片,什麼人也沒看到,不過明月還是能感覺到有不好的東西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寒璟對著空無一人的廣場怒喝,然後停頓片刻,彷彿正在凝聽稟奏,接著偏頭質問明月。「你身上藏了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