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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梅貝兒

  「這就要看他肯不肯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寒璟照著明月事先擬好的台詞,把戲演完。「往後這間河神廟就由你們母女來管理,也是為了替他贖罪,不要再讓同樣的事發生。」

  「是,河神大人。」婉兒用袖口抹著淚,用力點頭。

  寒璟冷冷地開口。「漳縣縣令……」

  「本官在。」

  「青河之所以會發生水患,是因為河道淤塞所致,即刻上奏朝廷,盡快派人前來處理,便能早日解決,還有……本神已經娶妻,別再每十年就把一名閨女扔進河中,此種迷信得要徹底根除,別讓本神再為無辜枉死的人命扛下罪名,否則饒不了你。」寒璟語出威嚇地說。

  「是、是,本官明白了,本官即刻上奏朝廷。」

  在場的信眾和香客聽了這席話,不禁喜極而泣,往後不必擔心自己的女兒被選上,不得不嫁給河神為妻。

  就在一道光芒閃過之後,寒璟的身影消失了。

  「多謝河神大人……」

  在場所有的人馬上朝河神的畫像跪拜啊首。

  而在此時,等在廟外不遠處的明月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寒璟既然答應了,自然就相信他會把事情辦妥。

  「……照你的意思全都說了。」依然一身盔甲的寒璟出現在她面前。

  她粲然一笑。「辛苦你……」

  「哼!」要不是為了明月,他連管都不想管。

  明月再次上下打量他。「看你這身打扮,我可以非常肯定以前曾經見過你,可是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麼地方……」

  「以前?是指何時?」

  「就是想不起來……」明月總覺得腦海中有什麼呼之欲出,只差一步便能想起來,索性兩手捧著寒璟的臉龐,再仔細地回想。

  不過她這個怪異舉動,看在經過的路人眼中,都不禁好奇地多看一眼,想知道明月到底在做什麼。

  率先留意到,拉下她的小手。「先回旅店再說。」

  「也好。」

  當天夜裡,明月作了個夢,在夢中回到八歲那一年——

  那天在曉月家玩得太晚,沒有注意到時間,直到都過了晚上九點多了,她才匆匆忙忙地回家。

  因為兩家住得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鐘,父母一向很放心,可是這個晚上,明月卻走了好久……

  「這裡是哪裡?」

  她居然迷路了。

  明月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河床上,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環境,而且明明是晚上,突然之間卻變成白天。

  「咦?我家要往哪邊走?」兩旁除了山就是河,不見平日熟悉的公寓和商店,讓她忍不住有點害怕。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要回家的,怎麼會走到這裡來?

  於是,明月又往前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突然之間,她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接著便看到有人面孔朝上的躺在河床上,腰部以下的身軀都浸在河水裡,還以為有人受傷,趕緊跑過去。

  當她看清對方身上的打扮,很像電視古裝劇裡頭,不幸戰死沙場的大將軍所穿的,上頭沾滿了鮮血,也把周圍的河水染紅了。

  「大叔……」她小心地碰了對方的肩頭,那人動也不動一下。「該不會真的死掉了?該怎麼辦?對,要去找大人來幫忙……」

  她張望四周,連房子都沒有,更別說人了,想要不管,可是……一個人躺在那裡已經很可憐,萬一又有野狗跑來啃食不就更慘了。

  心裡這麼一想,明月又走了回去,只能硬著頭皮,兩隻小手抓住那人的手臂,相當吃力地將對方拖上來。

  「接下來要做什麼?」見大叔臉上都是血,明月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拿出了條手帕,沾濕之後,輕輕地幫他擦乾淨,看他應該不到三十,跟堂哥、表哥他們差不多年紀,這麼年輕就死了,他的阿爸阿母一定很傷心。

  「我不知道大叔的家人住在哪裡,也沒辦法通知他們,只好這樣做了……」明月揀拾河床上的大小石頭,一一擺在那人身上,直到覆蓋全身,堆成座小山丘,最後又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大叔,緣起緣盡,自有天定,切莫執著……你已經死了,就要去該去的地方,不要留戀知道嗎?」說完,她才起身離開,可是很奇怪,才走沒兩步路,明月已經站在自家門前了。

  陡地從夢中驚醒過來,明月的眼角滑下兩行淚來。

  她想起來了。

  那天回家之後,她突然大病一場,足足有一個禮拜沒辦法上學,阿爸和阿母很擔心,就去問神,神明說她做了件善事,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可是當明月的身體恢復之後,已經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到現在才想起全部的經過。

  「原來是在那時候見過……」她在八歲那一年就曾經穿越到這個世界,和寒璟「相遇」了,可是現在想起來,除了同情,還有更多的心疼。

  一個磁性的男中間在明月耳畔響起,在靜夜中聽來多了幾分曖昧,讓人心頭麻麻癢癢的。

  「怎麼醒了?」在昏暗中聽見她的自言自語,不禁疑惑地問。

  明月猛地伸臂摟住他,靠在寒璟胸前啜泣。

  「作惡夢了嗎?」他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頭,哽咽地說:「不是惡夢,是個……讓人很難過的夢……」

  「既然會難過,就把它忘了。」寒璟輕聲哄著。

  「我想起什麼時候見過你了……」

  寒璟在昏暗中挑起眉梢,「在何時見過?」

  「在……」明月實在說不出口,「以後再告訴你……」

  他也不以為意。「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吧。」

  「寒璟……」

  「怎麼了?」

  明月吸了吸氣。「沒什麼,只是想說我很高興遇到你。」她想要救他,不是為了要完成菩薩所托付的使命,而是因為愛。

  「我也是。」寒璟收擾臂彎,將她擁緊。

  他的心已經有多久不曾像這樣跳動、溫暖過了?

  不!應該說自己曾經有過類似的感受嗎?

  即便他還是人,身為一名皇子,打從出生起就注定享受榮華富貴,封為藩王之後,更是擁有莫大權力,除了皇位之外,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可是依然覺得空虛,得不到滿足。

  但是在明月身上,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情感,那是用金錢和權勢也無法獲得的,漸漸地,在內心紮了根,宛如荊棘般的怨恨,不再那般椎心刺骨,讓寒璟不知不覺中得以喘息,四肢百骸也跟著放鬆了。

  寒璟緩緩閉上眼皮,過去的種種似乎變得好遙遠。也許真有那麼一天,他可以放下生前的愛恨怨憎,得到平靜。 

  半個月後——

  已經是秋天了,旅程卻還走到一半。

  最近天氣變化很大,還經常下雨。

  馬車行經一處小村子,見到的都是些茅屋,讓明月想跟人家借宿一晚,都開不了口,於是暫時停在棵樹葉茂密的老樹下。

  「……看來今晚要睡在馬車上了。」明月把頭探出去,見外頭的雨還在下,嘴裡不禁咕噥。

  寒璟一手托腮,目光須臾不離地停留在她身上。「我看這個村子人口不多,地方又大,可以找個偏僻之處,變出一間屋子來,應該也不會引起太多懷疑,能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真的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有時真不懂明月在堅持什麼,才要開口,外頭傳來說話聲——

  「小姑娘是打外地來的嗎?」

  那是一名白髮蒼蒼、身形嬌小的老婦,正好撐傘經過,見到明月從篷車內探出頭來,好心過來詢問。

  明月搔了搔臉頰。

  「是,因為雨愈下愈大,想要找一戶人家借宿,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

  「出門在外,總有許多不方便,何況你又是個姑娘家,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到我家來……」老婦比了個方向。「就往那兒走,不會太遠的。」

  「謝謝,那我不客氣。」明月笑逐顏開地說。

  於是,她拿了包袱,很快地跳下馬車。

  老婦一臉歉意地說:「因為家裡小,你的車伕……」

  「不用擔心,他睡在馬車上就好了。」明月擺了擺手,要她別介意,反正待會兒寒璟就會把「式神」給收了。

  「那就好。」老婦把傘移一半到她頭上。

  就這樣,明月順利的找到今晚可以借宿的人家。

  待她走進一間不大的茅屋,小廳內有神案,放著祖先牌位,還有一張桌、兩張椅子,簡樸卻乾淨。

  「我叫明月,今晚打擾了。」她說。

  老婦笑瞇了眼,「你可以叫我一聲王婆婆,其實有個人可以說說話,是我該說謝謝才是。」

  「王婆婆沒有跟兒女住在一起?」明月很自然地坐下來聊天。

  「我沒有兒女……」王婆婆倒了杯水給她。「因為我並沒有家人,自從雙親過世之後,就一個人住在這兒了。」

  明月接過杯子,道了聲謝。「原來是這樣,不過一個人住也是有壞處的,萬一臨時有事,可找不到人幫忙。」

  「是啊……」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連捧著杯子的雙手都有著歲月的痕跡。「可是一旦嫁了人之後,就得忘掉心裡面那個人,否則對不起相公,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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