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跳,也在他的記憶中跳出了曾有的閃閃發亮的一幕。
轉學過來的第一天,班長帶他參觀校舍,他就覺得奇怪,這麼偏僻的鄉下,就讀人數不多的學校裡,怎麼會有一座媲美正式比賽使用的跳水台?那個時候班長應該解釋了什麼,只是他沒有仔細聽,因為正好有人從最上方跳下來,那絕對能得滿分的姿態,想忘也忘不了。
「……那座跳水台雖然誰都可以用,但最主要的使用者是齊朝予,也可以說是齊家捐錢特別幫她蓋的。」
對,他想起來了,那時候跳下來的人就是齊朝予。
※※※
齊朝予接近藍孔翠的時候,發現水中有一道猶如蛟龍的身影迅速靠了過來,並把好友拉出水中,所以她也跟著轉向,浮出水面。
因為身上多餘的水的重量和沒有暖身就游得太快的疲累,她踉蹌的走上岸邊,差點摔倒。
「抓她。」已經早一步在他們上岸地方等著的任晴扶了她一把。
比夏天還要熱的掌溫透過濕透的制服直達皮膚,齊朝予不自覺的輕顫,連忙退開他的勢力範圍。
任晴聳聳肩,原本淡漠的表情忽然轉變成似笑非笑,沒有逼近,卻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你們都做了什麼?」一上岸就立刻將藍孔翠平放地上,看起來年紀比他們大了些的青年憤怒的咒罵。
「我來……」齊朝予想起藍孔翠,急忙想要上前幫忙。
還好軍訓課實際操練過心肺復甦術的步驟,她都記得。
「讓開!」青年大手一揮,比她更快實行心肺復甦術。
任晴慢了一步跟上,才發現齊朝予不是不想上前干擾,而是呆立在那裡。
也對,從她拘謹、青澀的反應也能知道這一幕對她而言有多震憾。
想是這麼想,他同時又認為,一個有膽子「偷」了他的煙不還的女孩子,即使是這般景象,也不該嚇得手足無措。
青年連做了幾次正確的心肺復甦術,直到藍孔翠咳出水,稍微清醒後,才冷眼瞪碰上齊朝予,「我要帶小翠到醫生那裡。」
「……我可以自己回家。」
任晴從他們之間散發出的奇妙氛圍和對話中的熟悉程度,揣測兩人的關係。
青年抱起藍孔翠,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吧!」發現她直盯著他們的背影,任晴忽然開口。
「什麼?」
「你想跟去,對吧?」他說,隨即抓起她的手腕,帶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齊朝予的表情有一瞬間顯得複雜,不過很快的被粉飾,用力甩開他強勢的手,「沒關係,有他在,孔雀不會有事。」
「他是誰?」觀察她的表情,任晴雙手交抱胸前,隨興的問。
「孔雀的大哥。」她也不知道自己幹嘛回答他,一股惱怒油然而生,踏著不甚愉快的步伐走回放書包的地方。
出乎意料之外的,一件外套當頭罩下,遮住了她的視線。
「穿上。」
已然發育完全的低沉嗓音摩擦過她的耳膜,接著在還來不及照做之前,她被人攔腰扛起,快速往前跑。
「你幹嘛?」她胡亂扯扯蓋住頭頂的薄外套,幾乎尖叫的問。
然而任晴的回應卻只是露出別具深意的挑釁笑容,彷彿在試探她的膽量和自尊的底限。
屬於大小姐的傲氣被激起,齊朝予緊抿著嘴,不再吭聲。
明知道這個被傳得亂七八糟的花花大少素行不良,不正經,但她就是不想在他的面前示弱。
第2章(1)
「上來。」
齊朝予一手拿著他的外套,一手抓著安全帽,瞪著檔車,總是沉著鎮定的小臉皺成一團。
上去?該怎麼做?
「怎麼了?」
「我沒有穿著裙子坐兩輪車的經驗。」她面有難色的說。
如果藍孔翠的腳踏車不算的話,畢竟眼前這龐然大物如何跟藍孔翠那輛溫馨的腳踏車相比?她絲毫不認為自己能跨上去,如果像平常給藍孔翠載那樣側坐,肯定會掉下來。
「大小姐總是坐『四輪』的,也該坐坐『兩輪』的,增廣見聞一番。」任晴修長的雙腿岔開,雙臂交合在油箱上,退去冷漠的眸子閃爍著有趣的光芒,上下打量她。
聽出他針對她用詞的揶揄,齊朝予粉頰酡紅,咬了咬唇,下顎微微上揚起掩飾困窘的驕傲弧度,「校規有規定,學生不能騎機車。」
她只是不太確定應該要說機車還是摩托車?或者送瓦斯的車?她又不曾坐過,自然也沒研究。
任晴彎起薄唇,糾正道:「檔車。」
「不管是什麼,你違反校規是事實。」鎮定之餘,她還隱隱流露出贏了的感覺。
不愧是人人口中的大小姐,即使陷入危機,都能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看起來有些孤僻,難以親近的任晴微微揚起嘴角,漂亮的臉龐頓時變得柔和,比起不笑時更好看,且耐人尋味。
齊朝予怔怔的瞅著他,剎那間,莫名的感到如沐春風的舒服。
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只是笑,彷彿就有將雨天改變成晴天的能力,強烈的衝擊震盪了她的心。
「大小姐喜歡黑色嗎?」他沒來由的拋出這麼一個問題。
她眨眨眼,一時之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接著像是想起什麼,視線驟然向下,瞪著自己被水浸濕,浮現出來的內在美。
「一整套都是黑色的,可見大小姐對黑色情有獨鍾。」任晴悠閒的說,可沒忘記剛才她向下跳時,裙底外洩的風光。
齊朝予兩頰艷紅,小手死命的握成拳頭,生平第一次,手癢得想賞某人巴掌。
「喜歡黑色不行嗎?」她用書包遮住胸前,態度依然驕傲。
任晴從容的上前,用乾爽的外套包裹住她,眼底盈滿促狹,「怎麼會不行?黑色很好,襯托那雙白白嫩嫩的長腿,黑色再適合不過了,我喜歡。」
他怎麼能如此輕浮?
「你這……」她氣得說不出話,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想也不想,手掌便揮向他。
「快把外套穿上,你不想被我以外的人知道自己對黑色的偏好吧!」任晴稍稍往後退,不慌不忙的抓住她的手,往袖子裡塞,動作溫柔。
「不准再說到黑色!」齊朝予更加火大,不停的跺腳,平常理智、疏離的樣子完全消失無蹤。
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聽別人的話的任晴,絲毫沒有理會,繼續問道:「頭髮也是因為喜歡黑色才不染?」
雖然這裡是鄉下地方,但是二十一世紀的現在,誰不染頭髮?尤其在他來了以後,發禁解除的校園裡更是出現一股染髮的熱潮,許多學生紛紛拜託在外地工作的親戚買來染髮劑,模仿他把頭髮染成奇怪的顏色,甚至五顏六色,要找到一頭像她這樣又長又直的黑髮可真困難。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喜歡把自己變成一顆紅毛丹。」齊朝予不悅的抓住他隨意把玩自己濕潤頭髮的手。
「不是嗎?」任晴反問,並不急著抽回手。
從學校越來越多和他同樣髮色的人的情況看來,似乎不像她所說的。
她這下真的想不出任何話來反駁了。
他的目光從她氣得紅通通的面頰,還淌著水的裙擺,到留下一個一個濕濕腳印的腳丫子,然後故意要激怒她似的開口,「你的鞋呢?打算就這樣回去?」
齊朝予發出可怕的磨牙聲,發現自己在他的面前只能處於挨打的狀態。
任晴露出欣賞好戲的神情,觀賞她氣到快要腦溢血的模樣。
嗯……怎麼說呢?讓一個儀態萬千,戴著驕傲面具的大小姐變臉,滋味還挺不錯的,可以培養成新的興趣。
看她氣得轉身離去,他不疾不徐的嗓音追了上去,「不需要我送你?」
她惱怒的回頭,衝著他大吼:「用不著!」
「那麼我先走了,你最好快點回去換下那身濕衣服,否則……」他的視線刻意停留在她的胸前,最後在她的怒吼中大笑著離去。
齊朝予再次跺腳,絞盡腦汁後,卻只能大罵,「可惡的紅毛丹!」
噗噗噗噗……
檔車好分辨的引擎聲又折回來,緊急煞車後,就停在她的面前,她差點嚇得往後大跳一步,只見任晴拿下安全帽,大手一探,從她的百褶裙口袋中摸出濕答答的香煙。
齊朝予雙眼瞠大,小嘴微張,說不出話。
「說謊是不好的行為,大小姐。」眼眉帶著促狹的笑意,他托住她的後腦勺,溫熱的唇舌冷不防的餵進檀口之中,在她震驚的眸色中,奪走了她的初吻。
發生了什麼事?
齊朝予完全反應不過來,臉色從紅潤到蒼白,顫抖的唇瓣可以想見會吐出多麼精彩的咒罵,偏偏腦袋一片混亂,讓她不知道應該先甩他巴掌,還是逃開他的箝制。
於是她除了呆愣,還是呆愣。
結束不長不短的吻,任晴的指頭描繪著她的唇,那張只能用好看來形容的臉龐莞爾又強勢,夾雜強烈熱氣的氣息隨著溫醇的嗓音輕輕的噴吐——
「當作賠償,以後每當我想抽煙時,你就得貢獻你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