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時,一道極為好聽的男聲飄過她的耳畔,阻止了她在山頂的雪地裡四處亂走,救回她一命……
老人再次翻出了一箱雪白的記憶,兜頭朝她傾倒下來,讓她在顫抖的冷意中,徐徐憶起,那具她曾牢牢記著的胸膛……
那具,曾任她指尖撫上,並總是為她敞開的溫暖胸瞠……
夢中的回憶,猛然如洶湧的潮水朝她漫天蓋地的淹來,她睜開雙眼急急跳起,一身冷汗地聆聽著那道即使在夢境已失,卻始終在她耳畔徘徊不去的男音。
你……可還記得我?
他見過她,且,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
「青鸞!」
不待她把過去她曾遺忘的那些,全都一一細想起來,眼中閃著淚光的霸下,用力拍開房門衝向她。
「怎了?」難得見他這副模樣,她趕忙跳下床,隨意打理著自己時忙問他。
「畫樓不好了!」
怎會這樣?
青鸞愣住了手邊的動作,模模糊糊地想著,方纔她離開畫樓的病榻之前時,他的氣色不是還算好嗎?就連鎮日都在病榻前守著畫樓的河伯也說,她可以去歇歇,畫樓由他和霸下照顧著,不會有事的……
可,分離來得竟是那麼措手不及,絲毫不給人半點防備的時間。
不顧哭喪著臉的霸下速度比她慢,轉眼間,青鸞即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至主院,直闖進畫樓的病楊前。
由於她趕得太急太快,以致來不急止住腳步,只能勉強在畫樓的榻前站定,喘息不已地瞧著只不過才一會兒不見,面容上即罩上一層死亡灰敗顏色的他,她忙轉首望向河伯,可河怕卻以袖掩著臉,啞聲地走至一旁默默掉淚。
打從進魔界來,就一直在等著這一日的她,深吸了口氣,輕輕坐在畫樓的身旁,一手握住他那愈來愈冰涼的手。
「月圓了……」畫樓看了看她,再一臉心滿意足地看向外頭已到夜半,卻仍是烏雲遍佈,見不著一絲滿月光華的天際。
「你刻意撐到十五?」強忍著左手漸漸加劇的熟悉疼痛,青鸞有些明白地問。
「我不希望你死。」他當然要留給她最大的勝算,好讓她去面對他托給她的那些事。
聽著他的話,她極力壓下喉際那自冰蘭死後,就已很久不再出現過的哽咽。原本,她是想再與他多聚聚,再與他多聊聊她僅記得一些的往事,但見著了此刻他痛苦忍耐的模樣後,突然間,她什麼也不想再多說,也不想再因想留住他,而必須讓他再這般苦苦撐持著,卻不能獲得個痛快的解脫。
「你就放心走吧。」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證,「我定會實現我的諾言為你穩定魔界,不讓任何一界趁此滅了它。」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的畫樓,用力眨了眨眼,在仍是看不清她時,他費力地拉近她,像個慈父般,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的發,似是安慰,又像是不捨。
「答應我,你會過得很好。」
她盡力不讓淚水奪眶而出,「這句話,你和冰蘭早就交代過了……」
「我終於可以去和她團聚了……」他釋然地笑了笑,再三地拍著她的手,「日後,你也找幾個人,與你一塊團聚吧,別讓我和她太擔心你,好嗎?」
「知道了……」
長長的眼睫,在得了她那句話後,緩緩垂下覆住了眼,原本還拍著她的大掌,下一刻,也停止了拍撫。
青鸞定定看了他許久,在淚珠顆顆往下墜,點點染濕了他的衣衫時,她哽著嗓輕喚。
「畫樓?」
一陣急來的狂風吹開了房裡所有的窗扇,像是上天要帶走靈魂的使者,令她不禁熱淚盈眶,因為在風中,她彷彿又聽見當年的冰蘭在她耳邊輕唱……
這世上,自始至終,都一樣。
總是淚水兩三行,卻永不知,為何來人世走這趟……
站在門外的霸下與望仙,看著在風勢停止後,青鸞起身一一將窗扇緊閉,並強忍傷痛拭淨了面上的淚水,對站在一角的河伯吩咐了幾句,而後,她回頭再深深看了像是已睡著的畫樓好一會兒,極力想要將他的模樣印在眼底深處,再不讓時間與她的忘性沖走了珍貴的他。
許久過後,當她面上再無一絲淚意,一臉堅定地轉過身走向霸下與望仙,在經過他倆身邊時,她忽地兩手各拉住他們一人,奔出廊上使勁朝夜空一躍,過了一會兒再急落至群魔環伺的莊外。
「望仙,進霸下的袖裡去。」無視於在場眾魔,她只是輕聲對著身後的望仙說。
「噢……」
在望仙已入袖後,她隨即合眼施咒,創造出一個屬於太歲的圓形結界,將她與霸下兩人關在裡頭,接著她蹲下身子,兩手按著霸下的肩頭仔細交代。
「霸下,你聽著。你倆待在這,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許出來,知道嗎?」
「你要上哪去?」不知她將要做什麼的霸下,害怕地拉緊了她的衣袖。
「完成我來魔界的目的。」
她輕輕拉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退出結界外,已到子夜的此時,天際不再一如方纔的黑漆不見一絲光明,層層疊疊的雲朵在強襲而來的風兒下,風流雲散,高昇於天頂那輪圓滿的滿月,清冷的光芒四射,轉眼間照亮了魔界的大地。
「青鸞!」這才明白她想做什麼的霸下,心急地敲打著結界大聲喚她。
絲毫不理會他的呼喚,也仍是不理會四下的魔群,她仰起頭,雙目直視了月兒好一會兒,就在圍繞著她的魔群想一擁而上時,她大喝一聲,當下她的左袖碎裂成片片,月光下,一條平時看不見,可現下卻看得再清楚不過的捆仙繩即出現在她的左臂上。
隨著她的左臂青筋暴猙,肌肉不斷壯大,金黃色的捆仙繩再也束縛不住地斷裂,頓時,非魔非鬼的一手利爪在月下高高地揚起,而隱忍著疼痛的她,也再次仰起臉龐。
坐在遠處樹梢上的火鳳,並不意外在今夜見著她那只難得一見的修羅左臂,但令他錯愕且脫口而出的,卻是她那一雙金色的眼眸。
「……無冕?」
猶不知她發生何事的眾魔,皆還為此尚未回過神時,她已揚起利爪狠心打橫一劃。似是五把利刃同時劃過般,在五爪方向內的所有樹木、土地、魔群……一一遭她撕成碎片,令四下一片血肉模糊,大大地震懾住群魔之餘,她再舉起右拳,一拳重重擊向大地,登時,大地因她的拳勁迅即龜裂,翻山倒海的震勢,令在場所有人幾乎都站不住腳。
夜風寂寂的吹過,風流雲散,天頂的月兒因而更顯明亮,柔美的月色,正溫柔地看著底下逐漸染紅的大量血腥。
當眾魔因她而紛紛後撤,留在原地未動者,不是他人,正是畫樓當初發帖所邀的另四者。
青鸞首先朝心魔和申屠令望去,而後閃電般地出現在心魔面前,一爪拍掉他手中緊握不放的長刀,再將手中之爪漲大數倍,一爪緊握住心魔,另一手,則飛快地拖來申屠令,在他還來不及出手之前,她一掌握緊他的喉際,彷彿只要稍稍使上個勁,即可掐碎它。
逮住這兩魔後,青鸞看了看天際,緊接著拖著他倆往上一躍,並在澄淨的天際裡失去了蹤影。
遭她留下來的眾魔,正因此而面面相覷時,一隻五爪印自天而降,在大地上深深烙下抓痕之後,方才遭她捉上天的心魔與申屠令亦遭她自天際扔下,雙雙因傷重而重跌在地。默然出現在他倆身邊的她,那雙金色的眸子,隨即再往旁一轉,看準了炎魔與申屠夢之後,下一刻,他倆亦如先前的兩者般,也在月下雙雙失去了蹤影。
本只想在一旁等著的火鳳,在趴在地上的心魔一手覆上先前被拍落的長刀時,頓時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疾不徐地一腳踩住長刀,冷聲對他警告。
「給我安分點。」
「她……想如何?」怎麼也拿不回刀的他,幾乎喘不過氣地問。
火鳳淡淡代那個沒空的青鸞說出她想如何,「她要你如火魔畫樓遺願接下魔界之首之位,並在日後,不許擅自殘殺同類之魔。」
「若我不從呢?」
「不從?」火鳳慢條斯理地在他面前蹲下,一把狠狠捉住他額前的發,「放心,就算她手不留情沒在日出前殺了你,我也會接手辦好這事。」
呻吟的聲音,自四下緩緩傳來,心魔勉強回首一望,早就已落地的青鸞,此時兩手同時扔開手中之魔,令面色蒼白的申屠夢與炎魔立即當場倒下無法站起。
「為魔首或為屍首,你撿一樣。」火鳳在走開前,不忘再添上一句,要仍不死心的心魔仔細想想。
一鼓作氣收拾完四隻魔類的青鸞,趁他們四個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時,轉身對遠處的山莊設下封印,好令魔界之魔再也無法打擾裡頭的夫妻倆。
「你不是神……」動彈不得之餘,心魔忍不住瞪著她那雙金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