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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謝璃

  「我相信——」她攬著他緊實的腰身,盡情嗅聞他混合著刮鬍水和體味的獨特氣息,靜靜微笑著。「所以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不要多心,喬已經結婚了。」

  她前所未見地束緊雙臂,藉著源源不絕的力道傳遞給他一份篤定,這份篤定能使他毫無顧慮地暫時撤手,讓她安心返回另一個家鄉。

  回去那個家鄉,保全住她的愛情。

  第10章(1)

  此刻雨又下了,即使隔音窗隔絕了傾盆大雨的噪音,窗內仍能感受到大雨的氣勢。

  林詠南食言了。

  一個月、兩個月過去,她並未如期歸來,通訊從繁多到寥寥可數,從熱切到公式化報平安,他感受到了不對勁,但並未有所懷疑,他從不懷疑她。

  第三個月,她傳了一通電郵,短短數行,自此不再捎來音訊,她切斷了各種通訊管道,徹底離開了他的生活。

  終寬:這幾個月獨自在這裡,我徹底想了想,我是真的愛你嗎?還是把你當作喬?我見到他了,他很好,很幸福,即使有點遺憾,我已能坦然面對他。

  你和他不一樣,誰也不能替代誰,我想,自始至終,我愛的還是他,縱使我永遠不能擁有他。

  對不起,我還是喜歡這裡。

  分手電郵!

  他從沒想過會有女人以這種方式向他提出分手。

  因為太離奇,太像個玩笑,他拒絕接受,直接刪除,不把那封短信鄭重看待。

  但不能否認,她就此消失了,他甚至不得而知她的居住地,一個他以為永遠不會和他產生關聯的地方。

  唯一能獲知她還平安的方法,就是通過章律師的間接轉述,而所有的轉述含糊其詞,缺乏細節,說和不說差別並不大,只能確知她仍然和律師保持聯繫,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所以她存在得好好的,在地球的另一端。這個事實阻止了他的躁動,他明白事出必有因,推測她遭遇了心理的困境,但到底是何困境?

  他如常生活,如常進行他的工作規劃,他是個冷靜又有長足耐心的人,沒有任何事能讓他理智潰散,生活潦倒,他對自己挑選的伴侶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強烈信心,時候到了,她終究會回來面對他,無論原因是什麼。

  他甚至不再猜測,他不做徒勞無功的事,她瞞著他必有瞞著他的理由。他只是不停地想起她,想起那段小鎮上的夫妻生活,那段不被打擾的靜好時光,像一幅溫暖的油畫,框住了他們的共同記憶。

  不知道在另一個陌生的小鎮上,她是否依舊不畏雨勢,騎著腳踏車急馳在大街上?那頭長髮應該又更長了吧?那裡陽光更艷,她不怕曬,臉想必又更黑了。

  說不定,她不再騎腳踏車,而是重新駕駿那輛被她棄置多年的休旅車,過上翻山越嶺的縱情生活,全心全意重拾那裡的一切。他相信她可以做得到,她是他見過最具韌性的女生,縱使笑得很勉強,也絕少在角落裡哀哀哭泣。

  沒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如果她選擇了更好的生活,他願意放手,但是他又堅信,沒有人會比他更愛她,她一定能體會這一點。

  大概失神太嚴重,他被喚回注意力時,遭到威廉毫不留情的諷笑。

  「想也沒有用,真不知道你們倆這個婚是怎麼結的?摸不清楚對方的底細就膽敢結婚,我呢,也糊裡糊塗去幫你公證,這下人跑了,還不知道為什麼,陸晉又不承認他說了什麼殺傷力的話。坦白說,這個林詠南也真不簡單,整個人一團謎,她出這一手根本像溫水煮青蛙,慢慢撤離你的生活,等你不知不覺淡忘她以後,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分手了,連談判都免了。」威廉捺熄了煙,斜瞅他一眼。

  「算了,怪不了人家,你更不老實。」

  因為他和林詠南一致認為,只要相愛,其它都不重要。

  「她不需要知道我那些事……她的狗還在我這裡,她會回來的。」

  但無法忽略的事實是,她全都想好了,堆放在他住處打包成箱的私人物件她早就刻意清理過了。他曾一箱箱拆開翻尋,沒有任何有關她在巴西的信息,只有其中厚厚一本幾年前沖洗好的留念相本,全是一群異國年輕男女的出遊記錄,他輕易辨認出其中的喬,喬的獨照佔了三分之一多,即使是眾人合照她也總是站在喬身邊,笑得一臉陽光。

  這個男人,是林詠南第一眼見到他時特別留心的真正原因吧,他無意發現,他們竟有肖似的外形和笑容。

  「是嗎?幸好留下的不是孩子,你上次不是暗示那位年輕有為的章律師要把那隻狗送去動物收容所,結果呢?」

  「……」

  「『悉聽尊便』,我記得這四個字是他的回答吧?你那位逃妻根本不為所然。」

  他低頭不語,不甚積極地翻閱堆在他面前已半小時的厚實文件。

  經過一分鍾情緒沉澱,他集中精神閱讀數頁條文,謹慎圈出幾個較有爭議的法律字眼,無異議的部份拿起鋼筆在空白字段簽署姓名,將文件交給威廉,「這幾個字請你的律師再斟酌一下用法,公司地點我還是建議別在你爸名下的大樓裡設立,省得瓜田李下,又有人說我聯合易家打擊陸家。」

  「公司剛成立總要開源節流,他不收租金不是更好?」

  「那就把公司設在郊區廠辦大樓吧,又寬敞又便宜,怎麼樣?」

  「你不知道我討厭塞車上班嗎?」威廉瞪眼。

  「那就搬到附近住啊,你想兩全其美,又想讓前女友刮目相看,可能嗎?」

  威廉沒好氣地點起第二根煙,「好吧,我再找找看。」

  「你什麼時候又開始抽煙了?家裡不是禁煙很久了?」他陡然注意到。

  「現在才發現?被甩了以後啊,反正沒人嘮叨了。」

  佟寬意味深長地笑了。

  他迅速收拾好桌面散亂的紙張,張望一眼外面的雨勢,忖度一下時間,抓起提包就要離開。

  「喂,急著去哪?」

  「律師事務所,找那位章律師。」

  林詠南消失前,章律師見過佟寬兩次,兩次都印象深刻。第一次佟寬當著他的面吻了林詠南,第二次佟寬陪著她來到事務所詢問官司細節,全程幾乎由他發言,問題尖銳又周延,身為律師的他數度難以招架,不由得起意敬而遠之。

  沒料林詠南消失後,佟寬無端成了他的常客,每一次見面客套話不多,接下來的會面時間,他便被對方強大的意志力逼使,非說出林詠南的下落不可。

  他氣勢不如佟寬,嘴巴可是一等一的緊,客戶的隱私只要交給他保證牢不可破。但兩個男人的冷場對峙不可能成為常態,毫無進展又充斥專業術語的對話只會激怒對方。絕非他過敏,有一次他甚至感覺到佟寬如炬的眸光射出隱隱殺意,他慢慢相信這個男人逐漸起意對他使用暴力,並且已進入縝密思考階段。

  無計可施,他想盡辦法躲避對方的約見,讓對方撲空,但佟寬豈是省油的燈,一狀告到大老闆那裡去,自此見佟寬等於提頭來見,他只能痛苦地裝糊塗。

  今天無約,佟寬神奇地直接在停車場逮著他,他氣得直跳腳。他才離開事務所五分鐘,想必是他的女助理見到迷人的佟寬後腦波運作立刻失常,忘了他的叮囑,透露了他的行蹤,事務所裡每位女助理都向他打聽過佟寬的事。

  他歎口氣收起車鑰匙,對倚在車頭的男人僵硬地頷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舉手招呼:「嗨!佟先生。」

  佟寬回以友善笑容,態度反常的輕鬆,從提包取出一份紙袋,遞交給他:「麻煩你,替我轉交給林詠南小姐,如果你有機會見到她或是知道她地址的話。」

  他提心吊膽接過,勉為其難承應,「沒問題,『如果』有機會的話。」

  佟寬冷哂,「最好不是『如果』,這東西非常重要,請盡快交給她,拖個一年半載會造成我的困擾,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空耗。還有,請她直接回復我,這裡面的隱私我不希望對外透露。」

  這席話擺明了認定他知悉林詠南的現況,再否認就太不識相,再說停車場此時只有他和佟寬兩人,令對方不愉快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他不敢多說什麼,匆匆收下東西,打開駕駛座車門,屈身坐了進去。

  他開動引擎,隨手將紙袋丟在副駕駛座上,紙袋沒有封緘,裡面的文件滑脫出來,掉落在腳踏墊上。他伸臂彎腰撿拾,瞥見了文件首頁有一行非常吸睛的粗黑印刷字體——「離婚協議書」。

  林詠南何時結的婚?她竟守口如瓶這麼久?

  他萬分錯愕,待昂起上身,看向車窗外面,佟寬已不見蹤影。

  他比以前沉靜許多,微笑模糊,說出來的話簡短疏離,失去了、挑逗意味,全無弦外之音,連趣味性都付之闕如,如果當初她來往的是這樣的男人,她還會如此果斷為他解除婚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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