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那戶人家的狗雖然平常好像還好,但它很大只,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又來追她……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瞬間決定還是走小路就好,雖然會多繞上一會兒,但小路的風景其實更好,也有樹遮蔭,而且昨夜下過雨,說不定還有些菇蕈可以採摘,或者撿拾些樹果回去加菜也不錯。
思及此,她心情立刻好了起來,不禁加快了腳步,不時低著頭查看路邊的樹下有無可食用的菇蕈。
陽光穿林透葉而下,森林裡處處有著秋天的香氣。
她喜歡這交替的季節,這時節總有些好吃的東西,她陸續撿到了幾顆掉落的栗子,她小心的撿拾著那些帶刺的綠毛球,然後忽然間,她在落葉間,看見了一隻靴子。
靴子上面已經沾了泥與葉,它孤單一隻倒在落葉之間,若不是她低著頭在找樹果與菇蕈是絕不會看見它的。
說實話,她很想假裝沒看見它,但她認得那只新靴子,她也認得那個掉在旁邊不遠處的那把閃亮的小弓。
有那一瞬間,她覺得他可能只是用膩了這把小弓,所以隨手將它扔了,她幾乎想要伸手去撿,但那把弓上刻了名字。
她及時想了起來,忙縮回了手,她不能招惹麻煩,他也許不要了,可卻不表示他喜歡別人拿著他的東西。
她真的惹不起那個傢伙,三年過去,那小霸王變得更加無法無天,她常會看見他呼朋引伴的騎馬經過,留下一地被撞倒的狼藉,他們那些人騎術真的很糟,但大夥兒對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也多 只是敢怒不敢言。
她看她還是別亂撿東西的好,抬起頭,她深吸了口氣,決定放棄那把小弓,裝沒看到的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就停了下來。
血。
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她真希望自己的嗅覺沒那麼好,可是味道如此明顯,夾雜在腐敗落葉與濕潤的泥土之間,在青苔和樟木的香味裡。
她好奇的轉身,回首看去。
這裡是個山坡,剛剛她沒注意看,現在仔細一瞧,她可以看見自己經過的地方,有一道明顯的痕跡,從小路上橫過下方的山坡,看起來像顆大石頭突兀的滾落,一路往下碾壓破壞了經過的草木。
或者,就只是個笨蛋掉下了馬?
小路上沒有太多的足跡,但有許多的蹄印,蹄印一路向前,經過她的腳下,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她應該要回家去曬衣服的,他搞不好已經自己爬起來,走回家了。
可是她沒辦法不下去確定看看,如果那個傢伙真的回家那就算了,就怕他還在下面。
從這兒往下看,她看不到什麼, 有太多的樹葉與蕨類擋住了視線,而她清楚就算她叫喊也得不到什麼回應,所以她放下了裝著濕衣服的籃子,開始往下爬,尋找那個可能掉下去的傢伙。
第1章(2)
「喂——在這裡!我在這裡——」
當易家大少爺聽到上頭的小路上有人經過的聲音時,顧不得面子問題,他終於忍不住大聲呼叫。
但不知是他發出的聲音不夠大,還是因為那根本不是個人,那人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的往前走。
「嘿!」他慌張了起來,撐起疼痛的身子,喊得更加大聲。「來人——」
可當他大喊時,胸口驀地傳來一陣閃電般的劇疼,讓他痛得臉色發白,倏地住了口。
幾乎在同時,腳步聲停了。
他捂著胸口喘氣,試圖想再發出聲音,但偏偏他只要一用力,胸口就痛得像是被人拿刀子猛戳一般,害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急得要命,就在這時,腳步聲再次響起,那一瞬,他感到一陣絕望,以為來人就要離開,誰知道卻聽見那人走回來的聲音。
「在這裡……我在這裡……」
他躺在原地,試著不牽動胸口的看著上方,發出聲音。
像是聽見了他的聲音,沒多久,他聽見那個人往下而來的聲音,不禁鬆了口氣,雖然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奇怪,為什麼對方都不開口問他在哪裡,可他依然因此而放鬆了下來。
跟著下一剎,他看見了她。
那是個小丫頭,穿著樸素的麻布衣裳,頭上綁著布巾,她動作靈巧的在山坡上移動,抓著樹幹、踏著堅硬的地面,避開有青苔的石頭,像是她從小就住在這森林裡頭。
他愣了一愣,然後她才在一顆大石頭上站定,朝四方張望時,認出了她。
是那個豆腐腦袋。
一時間,他有些暈眩。
然後那小丫頭抓抓腦袋,轉過了身去。
發現她竟然準備要爬回去了,他一驚,忙又忍痛喊道:「嘿!在這裡!我在這裡——」
她像是沒有聽見,只是離開了那顆石頭,抓著樹幹開始往上爬。
可惡,為什麼不是別人?為什麼好死不死,竟然是這個傻瓜發現他?
「這邊啦!笨蛋!」
眼見她就要離開,他驚慌了起來,又氣又惱,只能奮力朝她扔了顆小石頭,結果這個動作只讓他痛得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他甚至沒辦法抬頭看她有沒有被扔到。
他冒著冷汗蜷縮在地上,被胸中的疼痛奪走了呼吸。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可下一剎,他頭上的草被撥了開,他張開眼,看見她那張小臉就在眼前。
有那麼一瞬,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丫頭是個傻瓜,附近的人都知道,她雖然已經十歲了,但反應很遲鈍,常常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麼。
「我從馬上摔下來了。」他忍痛告訴她,道:「你懂嗎?」
她用那雙烏溜溜的黑色大眼望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從馬上,摔下來。」他緩慢地重複,微惱地說:「我的腳斷了。」
她眨了眨眼,然後朝他的腳看去。
很好,她應該是聽懂了。
他稍稍鬆口氣,誰知下一剎,她竟伸手握住了他的腳,他嚇了一跳,跟著一陣劇痛傳來,害他痛出了一身汗。
「你、你這個笨蛋!」
因為吃痛,他猛地坐起來,伸手推她,誰知她非但沒被他推倒,只抬起手畫了個圓,架住了他的手的同時,竟然反手推了他的肩頭,將他推倒在地。
被她這一推,他胸口更痛,喉中一甜,吐了一口血出來,差點又昏了。
瞧他吐血,她驚慌地抽了口氣,爬到了他身上,俯身查看他。
他張開眼,只看見她臉上沾著他吐出來的血,大眼滿是驚慌。
「你這笨蛋……」他又氣又惱地說。
一瞬間,他能看見她那雙黑色的大眼,閃過微微的惱怒,但那著惱一閃而逝,她往後退開,抬起手擦去臉上的血,然後低頭伸手朝他的胸口伸來,他嚇一跳,想說這傻瓜弄他的腳還不夠,竟然還想 碰他的胸,這樣下去,他不被她搞死才怪,他伸手試圖要擋她,但一抬手他的胸口就痛得要命,害得他猛地又僵住,而她的小手已經摸了上來。
可這一次,她沒大力地觸碰他,只是輕輕地觸碰。
他愣了一下,抬眼看她,只看見她微擰著眉,黑色的瞳眸中,有著擔心。
然後下一剎,她站了起來。
「等一下!喂!等等——」
害怕她會跑走,他張嘴喊她,即便她是傻的,他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但她沒有理他,只是從腰後抽出一把鐮刀,然後動作迅速地砍下了旁邊的樹枝。
他嚇了一跳,只見她動作俐落且熟練,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堆被她削去的枝葉,修的平整的樹枝回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拿丫頭已經將手上抱著的樹枝扔到地上,解下她的頭巾裁成一條條的長布條,然後把那些枝幹用長布條綁在一起,當她要靠近他時,他不由得全身緊繃,幾乎想要後退。
但她停了下來,瞧著他,然後伸手按著她自己的胸側,彎著腰,臉上露出疼痛的表情,跟著她把手中的木條假裝包在她腰上,然後就 直了起來,露出微笑。
忽然間,他理解過來,她要幫他撐起傷處。
他僵住,一時間,突然覺得很尷尬。
但當她拿著那些被長布條綁在一起的木條再次靠近,他沒有再退縮。
確定他沒有意見,而且不會揍她,她才繼續動作,協助他坐起來,把那拿來支撐的木條包在他腰腹與胸口上。
他呆看著眼前這靈巧的丫頭,完全反應不過來。
這丫頭是傻的,大家都知道,有人說她之前受風寒時燒壞了腦袋,所以才讓她的反應遲鈍,總是要比旁人慢上好幾拍,通常一句話要說上好幾遍,她才會聽得懂,有時候一個人還會躺在樹林裡睡著 ,睡到都被落葉掩埋起來,他們之前就被她嚇過,城裡的孩子都常常笑她笨,因為她真的很笨。
她做什麼事都慢慢的,受人欺負也不會刻意閃躲,有時被嘲笑了,還會傻傻的跟著笑,而她確實總是要聽好幾遍,才聽得懂大家說的話,所以當人們說她笨時,他也真的以為她很笨,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