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到現在才發現……」顏茗亞澀澀地道。
「如果在他身邊很難受,在高雄又有你想做的事,那麼到高雄去沒關係;不考台北的研究所,也可以考慮看看要不要去美國留學?爸最近也想通了,你去美國深造比較好,念完書就在那邊工作,爸退休後也可以搬到美國去,錢的事不用操心,我們家不缺讓你去念幾年書的錢。」顏元雄鼓勵著。
「我現在還沒法想那麼多……但,謝謝爸爸。」沒想到父親為自己想得那麼長遠,她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除了謝謝之外,什麼話也說下出。
「沒關係,慢慢來,你還很年輕,一切都才剛開始。」顏元雄微笑著說。
***
一星期後,當顏茗亞將辭呈遞給楊鐸時,他當場從桌前跳起來,「辭職?!」那一聲大叫傳遍整間辦公室。
楊鐸叫完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太誇張了,他不是本來就知道顏茗亞遲早要離開事務所的嗎?
只是沒想到這麼早,他一下子沒有心理準備。
「幹嘛這麼大聲啊∼∼」顏茗亞蹙眉瞪他。
心態變了後,要她面對他已經夠難受的,他這一吼又讓她更手足無措,不知怎麼把辭職的理由說得圓滑一點。
「呃……只是你才來三個月不到,研究所考試不是還很久嗎?再繼續留下來一陣子吧!這時找人也不是很好找。」楊鐸連忙整理情緒,試圖用比較平穩的聲調說。
我走了,他擔心的也不過是「找人不是很好找」這點而已。
顏茗亞覺得胸口滯悶,既然他不在乎,她也不需要為她的離職感到罪惡,她賭氣地想著。「抱歉,我沒辦法多留一陣子,我兩個星期後就要到高雄的文史研究基金會報到,那是我一直想做的工作。」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要搬到高雄?」楊鐸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因此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找新助理。」顏茗亞不馴地道。
「我不准!」楊鐸又忍不住失控,她要搬到高雄去?在兩個星期內?
這樣太奇怪了,她怎麼可以事先都不跟他商量一下!一下子要他接受她很快就不會出現在辦公室,這已經夠困難了,更何況她立刻要搬到高雄,他們有分開這麼遠過嗎?
「你真是莫名其妙,我已經提前兩個星期請辭了,又沒有犯法,你有權利說不准嗎?兩個星期給你找助理已經綽綽有餘了。」顏茗亞被他的話激怒。
「但……但顏叔答應了嗎?你一個人住到高雄,你要顏叔怎麼辦?」楊鐸也很難解釋自己對這件事為何這麼煩躁,他急忙扯到顏叔身上。
「我爸當然答應啦!以後不用在你這個大魔王底下工作,他還很樂觀其成。」她用尖刺來武裝自己,不想讓楊鐸發現她對他的感情。
楊鐸的怒氣陡地升高,罵道:「顏、茗、亞,你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初求我給你工作的嘴臉,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嘛!」
不用在他手下工作很開心嗎?當初是誰哀求他給她這份工作的?
就算是普通朋友,一下子要搬到那麼遠去都會難過,她卻一副擺脫了他真好的模樣?
聽到楊鐸的批評,顏茗亞也蹙眉道:「你幹嘛含血噴人?過去三個月,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盡力做了,現在也剛好是新案子還沒進來的空檔期,我覺得我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好不容易把你這新手教會,才剛開始可以對事務所有點用時,你就跑掉,這也叫仁至義盡嗎?你根本是來騙薪水的!」楊鐸開始口不擇言了。
她過去三個月表現得那麼差嗎?
顏茗亞氣得紅了眼眶,「沒想到過去三個月我的表現,在你眼裡只是來騙薪水的,我實在很遺憾。」
她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人?他對其他女人可以溫柔似水,但他們之間永遠都只能像刺蝟一般針鋒相對。
她又吸了一口氣之後說道:「好在辭職也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反正兩個星期後我就走了,你要當我辭職,或是把我fire,都隨便你。」說完就轉身離開。
楊鐸俊眉揪緊,瞪著她的背影,心臟也像被緊緊揪住。
為什麼她可以毫不留戀地說走就走?他本以為他們這三個月一起工作很愉快呀……
楊鐸不禁低頭歎一口氣,然後稍一抬頭,立刻發現所有人都把偷瞄他的眼光迅速收回去。
辦公室裡異常的死寂。
***
整整兩個星期,楊鐸跟顏茗亞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戰,除了公事之外,一句話也不說,事務所裡的氣氛也跟冷凍室一樣。
直到離別的時刻來臨,這天晚上是顏茗亞的送別會,他們辦在楊鐸最常去的爵士酒吧。
「明天一早就去高雄,這樣不會太趕了嗎?」蓮姊憐惜地問身旁的顏茗亞。
「不會啦∼∼我想早點去高雄,這樣在到基金會上班前,可以有多一點時間到處晃一下。」顏茗亞笑著回應。
「那今天晚上可不能把你給灌醉了。」魏孝成一副大感惋惜地說道。
「千萬不要,我回家還得收拾最後的行李呢!」顏茗亞滿臉緊張,換來其他三名同事的大笑。
不過楊鐸沒有笑意,他只是一臉陰沉地倒了一杯酒,像抗議似的自顧自地喝下去。
送別會結束,因為楊鐸喝了酒,所以住得順路的顏茗亞自願開車送他回去。
其實由於最近兩個星期甚至連今天晚上,顏茗亞都沒跟楊鐸說上什麼話,念及最後相處的回憶只剩下提辭呈時的爭吵,她心裡很悵惘,想說至少最後送他回家峙,跟他好好告別。
幸好楊鐸並未拒絕她,這讓她鬆了一口氣。
揮別其他同事,顏茗亞開車載著楊鐸,一開始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兩人之間還是一片沉默。
「呃,明天我就去高雄了,你別一直氣到最後嘛∼∼我們不是『好兄弟』嗎?和解吧?好不好?」顏茗亞故作開朗,對他陪著笑臉說道。
楊鐸歎了一口氣,他並不是個擅於長期冷戰的人,只是每次看到顏茗亞一副「去高雄沒什麼」的笑笑模樣,他就會再度火上來。
「你就這麼高興去高雄嗎?去台中、宜蘭都好,偏偏挑這麼遠的一個地方。」楊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忿忿不平地埋怨。
「高雄沒那麼遠,坐飛機或坐高鐵都只需一個小時多,你如果想帶女友換個新地方約會,週末來高雄玩個兩天一夜也很方便呀!」顏茗亞避重就輕地說道。
她半故意地提了他的女友,提醒自己不能對他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或許是酒意的關係,楊鐸鬱鬱地直視前方擋風玻璃,毫不隱藏地說道:「哪裡有女朋友?因為你要走,我心情差得什麼事都做不下去,更別提交女朋友。我不想你去那麼遠的地方,我這麼捨不得,你卻一點都不在乎。」
聽了這番又像埋怨又像撒嬌的話,顏茗亞的心漏眺了一拍,她猛地踩了煞車,把汽車停到路旁。
「怎麼了?」楊鐸轉過頭,蹙眉望著顏茗亞在黑暗中清靈的俏臉。
顏茗亞也轉過頭,神情複雜地凝視著他,反問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愛我嗎?」
為什麼說因為她心情差得什麼事都做不下去?為什麼說因為她無法交女朋友?為什麼說他捨不得?
好像她對他有多重要似的——但事實明明就不是如此!
「我?!」楊鐸因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而愣住。
「不愛我就不要說捨不得,不愛我就不要救我,不愛我就不要抱我!」顏茗亞的聲音因氣憤而哽咽,她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淚光。「我討厭你那些曖昧的行為、曖昧的言語,你為什麼要招惹我?就是這樣我才永遠都最討厭你。」
楊鐸震驚地望著顏茗亞,她的告白讓他的心臟像是狠狠的被重擊一記。
茗亞的意思是——想要他愛她嗎?
她討厭他,是因為他不愛她嗎?
他從沒想過茗亞會渴求他的愛,他也沒想過他對茗亞的感情要如何定義,他只知道她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樣,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愛不愛茗亞?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因為這從來不在他的選項裡。
顏茗亞看著楊鐸沒有回答的怔忡表情,她的淚水立刻像斷了線的珍珠連串掉落。
她知道的,他無法回應她的愛,她一直都知道的。「對不起,你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好嗎?再見。」
顏茗亞哭著說完,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楊鐸望著顏茗亞的背影,下意識地撫住自己的胸口,她哭泣的臉在腦海徘徊不去,他的心像被尖銳的錐子刺進去。
第六章
「楊鐸、楊鐸!」
一連串的叫喚讓楊鐸回過神來,他彷如大夢初醒般望向魏孝成,「……什麼事?」
「林小姐在問你,是不是不喜歡今天的宴會?」魏孝成滿臉挫敗地解釋道。他跟楊鐸正在參加一個大客戶新居落成的派對,沒想到楊鐸卻一直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