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緊她的肩膀,將她攬得更緊。
兩人並肩坐在醫院的椅子上,看著忙碌的醫護人員穿梭在長廊間,從擔架上將受傷的病患移上病床。
忽然之間,她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幸福,在最脆弱、孤單的時候,他總是能給她暖暖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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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母郊區的歐式別墅裡,殷仲凱踏出琴室,從菲傭的手中接過來自新加坡的越洋電話。
前天夜裡發生了大地震,他從睡夢中驚醒,連忙致電給獨自在家的顏靜晞,但是電話一直撥不通,因此他立即飛車趕到她的租屋處,卻只見她提著背包坐上了譚曜旭的機車。
多麼諷刺的一幕,惡狠狠地撕裂了他的心,令他嘗到被拋棄的狼狽滋味,意識到他在她的生命裡,僅是一個多餘的角色。
他握住電話,聽見顏父焦急地追問顏靜晞的下落。他大概可以猜出,他們一定是從新聞播報中得知台灣地震的消息。很顯然地,顏靜晞肯定忙著和譚曜旭約會,忘了打電話報平安了。
『仲凱,我看了新聞,聽說台灣發生了地震,情況還好嗎?』顏立峻急忙詢問。
「情況都還好,大家也都很平安。」
『那靜晞她還好嗎?你有她的消息嗎?我打電話到她的租屋處,電話一直撥不進去,是不是壞了?』顏母搶過電話,急著追問女兒的下落。
「靜晞……她……」殷仲凱猶豫著該如何回答。
如果他坦誠顏靜晞和譚曜旭在一起的事情,那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變得如何呢?
『她怎麼了?你在學校沒見到她嗎?你們沒有一起上課嗎?』顏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一個星期我們學校放春假,全校停課,所以我們沒有一起上課。」
『那靜晞人呢?她好嗎?你可不可以去租屋處幫我看看她的狀況?』顏母哀求道。
殷仲凱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顏媽媽,我去過她的住處,她不在那裡。」
『不在那裡?那靜晞跑去哪裡了?她有好好的嗎?有人照顧她嗎?』
「靜晞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我想他應該會好好照顧她吧。」殷仲凱坦白道。
他握住話筒,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只是陳述事實罷了,並不需要有罪惡感。
『男朋友?靜晞跟誰在一起?』顏父在另一端,激動地搶過話筒。
「靜晞跟一個叫譚曜旭的人在一起,是我們學校研究所的學長。怎麼?顏伯伯沒聽靜晞說過嗎?我還以為他們兩人交往那麼久,顏伯伯已經知道了。」一抹惡意的快感在他胸臆間發酵著。
『那你可以幫我聯絡靜晞嗎?』
「顏伯伯,現在我們學校放假,再加上我不曉得譚曜旭的住處……不過我會盡力幫你聯絡看看的,要是有她的消息,會馬上告訴你們。」
『謝謝。』顏立峻隱忍著怒火,掛上電話。
殷仲凱想著,他不是真心想陷害靜晞,而是在拯救她。她被愛沖昏了頭,被譚曜旭的甜言蜜語迷得團團轉,以至於喪失了理智,迷失了她的夢想。
他這麼做都是為了要將她導回正軌,令她重拾大提琴家的理想,接著他們會在畢業後一起到美國念語言學校,一起申請上音樂系。
沒錯,他這麼做都是因為愛她、為她好……他在心裡說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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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與初夏交接的傍晚,連綿的細雨打在灰白的水泥建築物上,淅瀝瀝的雨水洗去了玻璃窗上的灰塵,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靜晞將一件件洗淨的衣服晾在陽台上,看著他的襯衫與她的洋裝並排掛著,覺得有種平凡卻又親密的幸福感。
譚曜旭在廚房裡熬著肉粥,他拿起湯匙舀了點湯,湊近唇邊試了味道後,將瓦斯關掉,蓋上鍋蓋。
靜晞走近他的身邊,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身軀擠在狹窄的廚房為她煮飯,她覺得自己快被他貼心的舉止給融化了。
這星期和譚曜旭在一起生活,幾乎可以說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他們互相照顧,彼此依賴,即使什麼事都不做,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都令她覺得好甜蜜。
「好香喔,在煮些什麼?」她湊近他的身邊,掀開鍋蓋,氤氳的霧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香菇雞肉粥,要讓它稍微燜一下才行。」譚曜旭說。
「你的手藝看起來很不錯,以後要是失業了可以改行當廚師。」靜晞微笑道。
「妳捨得讓其他女人品嚐我的廚藝?」他挑了挑朗眉,嘴角勾起一抹性感的微笑。
「你要是敢背著我煮飯給其他的女人吃,咱們就一刀兩斷,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理你!」
她甜軟的嗓音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因此索性抓起他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一口,在他黝黑的皮膚上留下一圈齒痕。
譚曜旭佯裝吃痛地皺著眉,眼底卻佈滿笑意。
「知道背叛我的下場了吧?」靜晞放下他的手。
他見到她半濕的上衣,忍不住調侃道:「妳到底是洗衣服還是洗澡,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快去換一件乾淨的,準備吃飯。」
她拉著濕了一半的衣角,皺起眉,說:「其他的衣服都還沒幹,我只剩下身上這件T恤而已。」
「那去我的房間找件乾淨的襯衫換上吧。」
「好。」她跨出廚房,走進他的房間,打開衣櫃,挑了件天藍色條紋襯衫換上。
她穿上男用的襯衫顯得有些寬大,幾乎蓋住了身上的短褲,露出受傷、纏著繃帶的長腿,她索性撩起襯衫的下襬,在腰間打個平結。
此時客廳的門鈴響起,她快步地跨出房間,朝著廚房喊道:「可能是予潔來看我了,她有說過這幾天會抽空過來找我。」
她邊說邊往客廳走去,一拉開鐵門,笑容頓時僵凝在唇邊,驚呼道:「爸、媽?!你們怎麼會來台灣?」
靜晞顫抖地握住門框,看見父親鐵青著臉站在門外,母親則是一臉憂慮地挽住父親的手臂。
她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憤怒的情緒,一種不好的預感竄上心頭。
屋外黑幕低垂,一道刺亮的閃電劈過,夾著轟隆隆的雷聲,滂沱的雨勢打在黑傘下,她連忙側過身,請他們進屋,主動收起濕淋淋的雨傘。
「靜晞,是予潔來了嗎?」譚曜旭跨出廚房,映入眼簾的卻是兩張陌生的臉龐。
「不是。是我爸媽……」她臉色凝重地望向譚曜旭,緊張地介紹彼此的身份。「爸、媽,這是我的男朋友……譚曜旭……」
她站在他們身後,關上鐵門,感覺到屋內的氣氛陷入一片死寂,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
「伯父、伯母,您們好,我是靜晞的男朋友──譚曜旭。」譚曜旭恭敬有禮地向兩人打招呼。
顏立峻精睿地打量著他,抿緊嚴苛的嘴角,彷彿隱忍著極大的怒氣。
「爸、媽,你們怎麼會突然來台灣呢?」靜晞熱絡地想緩和僵凝的氣氛,但是面對父親嚴肅的臉龐,不爭氣的冷汗還是滑下額際。
「靜晞,妳穿這是什麼衣服?」顏母看到女兒身上穿著一件男人的襯衫和過短的短褲,立即不悅地皺起眉心。
「那個是──」
靜晞還來不及解釋,顏立峻便揚起手,惡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將她整個人都打偏了,所幸譚曜旭及時扶住她。
「伯父……」譚曜旭說。
「你沒有資格叫我!」顏立峻凜聲道,眼眸狠厲地迸射出冷鋒,瞪視著譚曜旭。
當他由殷仲凱的口中得知兩人同居的消息後,馬上聯絡台灣的友人請徵信社代為調查譚曜旭的身世和住處,一查之後,他立即氣得和妻子買了機票,飛來台灣,恨不得馬上將女兒帶回去,跟眼前這個男人劃清界線。
譚曜旭是個私生子,是台商葉崇偉往來台灣與香港之間,艷遇偷情留下的孽種,他自小住在香港,直到十三歲那年母親病逝,葉崇偉才將他帶來台灣,領養他。
即使葉崇偉沒有明說,大家一看到他倆相似的五官,馬上就能聯想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在葉家待到十八歲後就與所有人斷絕關係,獨自生活。
譚曜旭抬起頭,對上顏立峻鄙視的目光,忖度他大概調查過他的身世,否則不會有這種嫌惡得幾乎要摧毀他僅存的尊嚴的表情。
靜晞撫著紅腫的臉頰,眼眶漾著淚光,看著顏立峻說:「爸,我做錯什麼了嗎?」
「妳還有臉問自己做錯什麼事?妳是一個人在台灣野壞了,沒有家教了嗎?居然跟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廝混在一起,叫我面子要往哪裡擱。」顏立峻氣得破口大罵,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會墮落至此。
「伯父,您不要誤會,我和靜晞是清白的,我們之間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譚曜旭挺直身子,試著和顏立峻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