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好運。」管娃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
「這下可好,連暴力版的神仙教母都出現了,小紅帽還真會給自己挑保鏢。」翟恩看著那個長相甜得像團雞蛋糕,個性卻火爆又機車的女人回屋,滿臉憤慨。
不過他有得是時間跟她耗!
吳春光聽著翟恩重重甩上車門,然後是跑車引擎低沉咆哮、箭一般射出遠去的聲音,她如釋重負卻又不由得深深失落。
幾乎……有種被遺棄了的感覺。
她沉默地靠在牆角,喉頭緊繃,眼眶沒出息地發熱。
太陽緩緩落下,初秋的晚風吹得人微微生寒。
她用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抑下盈眶的淚水,努力恢復平靜,低著頭默默繞出牆角,數著腳下的人行磚慢慢走回家。
「捉到你了。」一個低沉粗嗄卻異常溫柔的嗓音自頭頂響起。
她心跳凝結,彷彿足足過了一生之久,才找到勇氣抬頭,望入那雙熟悉黑亮的眼眸。
「嗨。」她嘴唇顫抖,聽見自己傻傻地說。
他突然攫住她的臉蛋,低下頭吻得猛烈又激情,她雙手不由自主緊緊環住他的頸項,身體彷彿自有印象記憶地貼靠著他,感覺到他又重又狂的心跳、熾熱的體溫……
幸好理智猛踩煞車,吳春光突如其來地推開了他,氣息急促粗喘。
她強迫自己不能再撲身上去,並對自己居然當場表演起法式火熱擁吻而駭然悔恨。
翟恩很想將她抓回懷裡,繼續他想念了數月之久的溫存,但是見她一臉警覺戒慎的表情,只得勉強按捺住。
也對,正事要緊。
第9章(2)
「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她試圖平息體內騷動未消的激情,狀若冷靜地問,「你來做什麼?」
「小紅帽,」他目光貪婪而渴望地緊緊盯著她,嗓門因怒氣而咆哮了起來,「你是天字第一號的膽小鬼!」
「我才不是。」她後退了一步,隨即不甘示弱的回了句。
「不是為什麼要逃?」他看起來更加火大。
「我沒有逃,我是離開,」她反唇相駁,「而且我通知過你了,你不能當作沒這回事。」
「我也叫你立刻回台北,」翟恩氣得火冒三丈,「並且不准帶著我的孩子四處亂跑,你就有當作一回事嗎?」
「在我肚子裡的就是我的小孩,我愛帶他去哪就去哪。」吳春光一昂下巴,刺蝟短髮好似更加僨張。
老天,他真是想念極了跟她之間的鬥嘴,也痛恨極了她無可救藥的固執!
「錯了。」他霸氣十足地叉著腰,露出性感又不可一世的微笑,「你和小孩都是我的,我就要帶你們回台北,看誰能攔得住我!」
「為什麼?」她盯著他,神情既困擾又脆弱。
「什麼為什麼?」他一愣。
「你明明可以擺脫我們,可以恢復你的玩樂人生,為什麼偏偏要自找麻煩?」她不許自己想像他愛上自己的可能,那是她此刻最不想承受與面對的奢侈願望。「翟恩,承認吧,我們兩個一點也不適合對方,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安定』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或許我不懂得什麼是安定,但我知道什麼叫責任。」他痛恨她指出自己最弱的那一點,口吻不由得火爆了起來。「你以為我會讓我的親生骨肉流落街頭?你究竟把我錯認成哪一種混蛋?」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她當然知道他不是他外表所呈現的那樣率性不羈、毫無責任感可言。
只是想要他和逃離他的衝動不斷強烈拉扯著,稍一不小心,她就會跌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裡,變成那些她瞧不起的,日日生活在嫉妒與痛苦中的癡心女。
這一生,她已經不想再被誰牽著鼻子走,再隨著誰的喜怒哀樂而起舞了。
「跟我回去。」見她眼底流露出疲憊又悲傷的神情,翟恩胸口一揪,放柔了聲音,「我發誓我會照顧你和孩子。」
「不。」她很想,但她就是不能。
他漂亮迷人的臉龐掠過一抹懊惱、無奈和焦躁,想抓住她的肩膀重重搖醒她,卻又顧忌唯恐傷到她和胎兒。
翟恩只得逼迫自己捺下性子,別失控地大吼大叫。
「那我們結婚。」他煩躁地伸手爬梳過濃密黑髮,衝口而出,「一回台北就立刻結婚——這樣你滿意了吧?」
吳春光聞言恍受重擊,臉上的血色霎時消失一空。
「怎麼樣?這是唯一最快速、也最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
這麼一來,她就沒有理由不信任他了吧?
「你怎麼說?」他雙手抱臂,一臉莫測高深地盯著她。
吳春光難掩受傷地瞪著他,有種想哭卻又無比荒謬可笑的感覺。
還能說什麼?
他們誰都沒勇氣卸下防衛與盔甲,誰也沒準備好交出自己的心,就算結了婚,也只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不是嗎?
夜色籠罩了下來,路燈燃起微亮的暈黃溫暖,四周卻變得異常默靜。
時間點點滴滴流逝,翟恩胃部漸漸拴得死緊,心頭莫名忐忑——他發現自己竟然正屏息等待著她的回答。
「你走吧。」吳春光終於澀澀地開口,倦極似地擺了擺手,「帶著你寶貴的恩典回台北,施捨給別的幸運女人,我相信她們任何一個都比我更適合你。」
什麼施捨?
翟恩一震,眸底浮現懊悔之色,可是來不及了,吳春光已經迅速掉轉頭去,衝回屋子。
「當心孩子!」他倒抽了口涼氣。
那個暴力版神仙教母守在大門口,帶著滿滿的殺氣瞪著他,待吳春光進屋後便砰地一聲關上厚重大門。
翟恩這輩子從沒感覺到自己這麼天殺的愚蠢過。
他剛剛對小紅帽做了什麼?
第二天、第三天……一連五天,門鈴聲震天價響,吵到管娃不時發飆狂Call管區出面處理。
但也不知那該死的混球是怎麼處理管區員警的,等管娃打第十八通電話報案的時候,派出所長官竟然親自接電話,好聲好氣卻態度強硬地告訴她——「清官難斷家務事,人家小倆口吵嘴鬧彆扭,我們旁邊的人就算不能當和事佬,起碼也別阻人姻緣」等等叭啦叭啦的狗屁話。
「管娃,對不起。」吳春光向她道歉,「我想我還是搬走好了,只要我離開台中——」
「你這輩子還想讓多少人剝奪你安居樂業的基本權利?」管娃怒氣沖沖地猛拍桌,「還是被那混球說中了一件事,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嗎?」
「我不是。」她嘴唇發白,神情倔強。
「那你為什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逃?」管娃凶巴巴地指出。
「我……只是不想再面對那些我無法面對的人與事,」她閉上酸澀欲淚的雙眼,只覺得內心軟弱如一攤豆腐泥。「跟你們一樣。」
也許,那就算是膽小鬼的行徑了。
但是當人生脆弱得如履薄冰,再也無法確認踩下的每一步會不會令自己四分五裂時,除了逃走,她還能怎麼做?
管娃沉默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也不贊成你走。」貝念品環住她的肩頭,臉上有著相同的傷痛。「你要走了,我和管娃還怎麼照顧你和小寶寶呢?請你留下來好不好?就算是和我們作伴。」
「謝謝你們。」她哽咽著,「但我真的解決不了這些……」
「不,不一樣的。」管娃甜嫩的聲音在這瞬間蒼涼如老婦,彷彿所有的愛恨情緒都流乾了。「我會從美國逃回台灣是因為我前夫恨我,恨到迫不及待可以有理由殺了我。」
吳春光和貝念品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那個姓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大混蛋,」管娃的語氣回復了一絲溫度,凝視著吳春光道,「但我看得出來,他心裡是有你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喜悅尚未浮現心頭,又立刻冷靜了下來,苦笑道:「我相信他心裡有我,一如他心裡有著千千萬萬個辣妹美眉。」
「有些男人是可以被馴服改造,」管娃目光銳利地盯著她,「願不願意花時間力氣精神跟他耗上一輩子,端看你有多麼想要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吳春光低頭看著握著馬克杯的手,冷得像冰一樣。「你說得對,我是膽小鬼,我早已失去了搏鬥的勇氣。」
她知道自己害怕的是,當用盡一切力氣,奉獻上生命的所有之後,他卻發現她不夠好、發現她原來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位,那麼屆時她還能剩下什麼?
他曾經帶給她那麼多的快樂,曾經讓她感覺到自己是個值得鍾愛的人,所以當他轉身離去,她一定會心碎至死,從此連面對自己的勇氣也沒有。
管娃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她,半晌後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不管怎麼樣,我挺你。」
「管娃,謝謝你。」
「我去打發那傢伙。」管娃將一籃子四季豆丟給她。
她心一驚,「等等——」
「怎樣?」管娃興匆匆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