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歡惱火的想要抽回,但一發覺她掌心涼透,心頭一緊。「你在搞什麼?不是很怕死的嗎?來到這邊關之地,不怕在這兒成了孤魂野鬼?」
「歡哥哥會救我的。」她哈哈乾笑。
「我偏不救!」
「若歡哥哥狠得下心,幸兒也是不會怪你的。」就當她看錯人了吧。
「你敢怪我?」他氣得黑眸沾上猩紅。「誰要你來的?你這是什麼病骨?嗄!一般男子都不見得受得了這軍旅生活,就你夠種,拖著一身病骨也要來這兒拖累我,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嗯?」
幸兒鼓起腮幫子,彎彎細眉微微攢起。「我不是來拖累你,我能幫你的。」
「哈,你能幫我什麼?箭飛來替我擋箭?火丟來替我撲火?」話裡滿是嘲諷和藏在心間的惱意。
他氣惱她不知分寸,明明就難受得緊,卻硬是要跟!難道直(要如那術士所言,她終究得要為他而死;:
混帳!
「歡哥哥,你沒發現嗎?我是騎馬來的。」
「不是騎馬,難道你會飛嗎?」他想也沒想的吼去,卻突地發覺不對勁.「你……何時學會騎馬了?」
「就在你不理我的時候啊。」她扁起嘴,哀怨極了,掩嘴咳了兩聲。「你不理我,我只好找事做,我說過要幫你,就一定會做到,所以我要無咎哥哥教我騎馬讀書,看兵法學陣法,就為了他日不時之需,今兒個總算是要派上用場了。」
話到最後,她笑得極甜,恍若能夠幫得上他,已經成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志向。
「你……」宇文歡無言以對。
作夢也料不到她居然背著他做了這麼多事,這丫頭,是想逼死他嗎?「給我回去!無咎,立即備馬將幸兒轉交給後方第三營,要第三營副將親自護送她回侯爺府,順便傳口訊給慶兒,她要是膽敢再跑,綁著無妨!」
「歡哥哥,你討厭幸兒嗎?」她脫口問。
瞇緊了眸,單手撫上那心口下的跳動,他沉聲回道:「沒錯,我最討厭你。」
聞言,她不怒反笑。「嗯嗯,真糟,歡哥哥討厭我,我倒是很喜歡歡哥哥呢,唉,該怎麼辦?」是反話啊,歡哥哥最愛對她說反話了。
「無咎,你想拂逆本爵爺?」不睬她的自言自語,不睬自己被她的話給震動多少,他衝著無咎就罵。
只見無咎慢條斯理地撥順一頭束起的黑髮,狀似苦惱地捲起一綹,歎道:「爵爺,第三營副將性好漁色,要是他瞧見了幸兒的美色,一時情不自禁……嘖嘖嘖,我光是想像就覺得心痛。」
「他敢?!」他咬牙低咆。
「這種世道下,誰知道呢?這等下流把戲之後挖個坑埋了,也就算是完事,事後再論罪愆,早已還不來幸兒的清白,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幸兒瞪大眼,瞧他說得多像一回事,信手拈來一個說詞,就已經把她說到埋坑去了,無咎哥哥該不會是很討厭她的吧?
「給我住口!」宇文歡煩躁的低吼。
只是想像,已足夠教他發狂,畫面依無咎所言在腦袋自動成形,那情景教他想大開殺戒!
「爵爺,都已經是邊境樓外了,已進入外敵的偵騎範圍,現在要幸兒走,豈不是要她去死?」無咎突地走近他一步,以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說:「再者,幸兒是孤死命,若有爵爺在旁,哪怕是拘魂的鬼差也要尊重爵爺三分。」
聞言,他狠瞪一眼,隨即斂眼不語,思緒翻轉盡藏於心。
「現已入秋.離明年元月初九尚有幾個月的時間,此一戰役要打多久.大夥兒心裡沒個准,還是將幸兒留在身邊較妥吧。」
宇文歡緩緩抬眼,輕聲冷道:「你為什麼會知道幸兒是孤死命?」那年逛市集,他並未在現場。
無咎表情莫測,噙在唇角的笑意更濃。「我略通命理,爵爺。」
宇文歡靜默不語,半晌,吼道:「幸丫頭,給我過來!」
「是。」她乖巧地走到他身邊,習慣性的想牽他的手,但又好怕他甩開。
這六年來,他甩過她好多次呢。
「這幾天駐紮時,你都是和無咎一道睡的嗎?」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大手輕輕包覆她的,拉著她往營地走。
「沒,是無咎哥哥護著我,窩在樹邊睡的。」
「下次膽敢再如此,我剝了他的皮!」話語中的佔有性,讓在身後數步遠外的無咎放聲大笑。
「為什麼是剝無咎哥哥的皮?」幸兒不解。「為什麼呢?歡哥哥?」
「閉嘴!」他惱聲暴咆,「沒有藥汁,我看你要怎麼捱過這些日子!」
「有啊,無咎哥哥有幫我帶好,放在輜車裡。」
「……我要殺了他!」無咎這個幫兇!
「欸欸,為什麼呢?」
「閉嘴!」
林裡響透著無咎的笑聲和宇文歡的咆哮,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美好。
第九章
三天後,二十萬後援軍全數到齊,四營副將集中在統帥營裡商議軍事。
「瓦刺人率三十萬大軍佔領邊境樓,有意再往下延伸到代縣,若不從正面阻止,只怕災事會擴大。」第一營副將看著地形圖,眉頭微鎖。
「這邊境樓位高地聳,易守難攻,如今可是苦煞了咱們。」第二營副將的臉像是喝了一大碗黃連的苦。
「將軍,只怕這會是場持久戰。」第三營副將依舊歎氣。
「年前怕是趕不回了,糧草會是一大隱憂。」第四營副將也歎。
皇上雖是撥出二十萬雄兵欲奪回邊境樓,然而馬糧卻不及,若是真要持久作戰,只怕還沒上戰場,便已經餓死大半。
大伙都知道,這趟任務分明是皇上在惡整將軍,就盼他能軟下姿態去求他,讓他過過癮,然後龍顏大展地決定公主下嫁,此事圓滿,皆大歡喜……可是歡喜個屁!將軍還是那個死樣子,沒把皇上惡意的威逼看在眼裡,明知有陷阱,卻執意要來,害得大伙不得不一起送死。
坐在主位的宇文歡斂眼不語,接過無咎遞來的茶水。
這些問題之於他都不是問題,他有他的做法,但必須暗著來,說要商議軍策,也不過是一般征戰前的例行公事。
「將軍?」四大營副將全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有點心不在焉的統帥。
濃密的長睫微掀,他懶聲道:「我不打持久戰,這事,大伙都是知道的。」在邊關上,他們相處過一年多,知道他的行事作風,明白他一向快速作戰,絕不拖泥帶水。
「可是……」
「今晚,全員戒備。」
「將軍?」
「我答應你們,絕對能讓你們趕在過年回家。」話落,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快快滾回自己的營帳。
大伙正準備離席,其中一人眼尖,瞧見宇文歡座位後頭似乎有抹蠢動。「將軍!」話出的瞬間,腰間長劍已抽出逼到他身後。
宇文歡嘖了聲,伸手挾住凌厲劍身。
「將軍?」第三營副將震住,難以置信他竟以兩指制止他的攻勢。
「出去,別嚇著我的貓。」他懶聲回應,彈回劍身。
「貓?」四大副將都瞪大眼。
「不成嗎?」俊面一沉,陰邪駭人。
「成成成!」將軍正常時,看起來俊朗颯逸,然而臉一沉,一樣俊美,卻透著一股教人毛骨悚然的邪氣,於是眾人一窩蜂的,全跑光了。
等人一走光,先是聽見無咎的大笑,而後是幸兒奮力爬出被子的窸窣聲響。
「歡哥哥,我要悶死了!」她喘著氣,粉嫩小臉悶出紅暈。
宇文歡瞪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揪出。「等戰事一停,我非要立即將你遣回不可!」這兒可是有二十萬雄兵,外加瓦刺的三十萬大軍,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要是讓人瞧見他窩藏她,肯定回朝便流傳著他征戰之間不忘帶軍妓在身,屆時那纏人的公主要是追查過來,他頭一個劈了無咎!
「歡哥哥,你留下我嘛,我可以幫上你的忙的!」儘管被被子悶得有點頭昏眼花,她還是愛嬌地央求。
「好,你說,要怎麼幫我?」他哼了聲,指了指地形圖。
幸兒看了下,裝模作樣地攢起眉,摩挲著細滑下巴,學人有板有眼地說:「這事,不難,但,也不簡單。」
「廢話!」誰都會說。
「我還沒說完!」她抗議地哇哇叫。「我要說的是,這邊境樓加城牆約莫十一、二層樓高,雖說咱們要攻的是底下的城門,但城門欲破不易,倒不如攻頂上的邊境樓,只要派兵攻打樓台,瓦刺必引兵而上,屆時咱們另分一路專攻城門。」
「照你這種說法,光是對方的箭雨就可以把咱們都串起來烤了。」宇文歡哼了聲,但已極感動她為他研讀兵法到這種地步。
「歡哥哥,咱們必得夜襲啊。」她輕笑,掩嘴咳了兩聲,又說:「從勁隊裡挑出百來名身手最為矯健的高手,趁夜火燒樓城,再派出精銳箭手,在箭頭包上火藥射入火中,歡哥哥,你說,接下來會如何?」
趁亂之中,鳴鼓搖旗潰散瓦刺軍心,分派兩路,呈雁陣形進攻……宇文歡微微瞇起眼,突道:「幸兒,你還在想禍害遺千年?」要不,從何生出如此歹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