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我忘了一個東西。」
「什麼?」她瞠圓了眼。
貝一葦對她勾勾手指,樂睇不疑有他的低下頭。
「這個。」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後頸,將她拉向自己,飛快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猝不及防的被偷去一吻,裴樂睇先是一怔,接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她沒想到這個老實頭竟然敢偷香,看樣子她是太小看他了。
「你居然敢偷吻我,想討打嗎?」她推開他,賞他一記大白眼。
黑暗中,貝一葦白牙一閃。
「先欠著,我保證下次見面時一定讓你打回來。」
做得太明顯了!這分明是想再和她見面的借口吧?
她故意挑釁道:「你就這麼篤定,我會再和你見面?」
「對。」他露出更大的笑容,然後邊後退邊對她揮手,「晚安,祝好夢!」
裴樂睇注視著貝一葦跑著離開,一直到看不見為止,她的唇邊始終噙著一抹笑意,久久不散。
***
樂曲分析課。
教室的音響正在播放一段樂曲,所有的學生們凝神傾聽,一曲既畢,布林教授將一張慈藹的紅臉轉向學生們。
「好了,各位同學,聽完了音樂,能不能針對這首曲子發表一些看法?」
台下響起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跟著便有人舉手發言。
「這樂章的曲式結構,很明顯是依據奏鳴曲的形式寫出來的,感覺像是十九世紀後半時期的作品……會是卡隆?奧古斯特?法蘭克的作品嗎?」
「不,這樣說未免太武斷了!雖然風格很近似,但我認為比較像是拉威爾的作品,因為拉威爾深受卡隆的影響。」一名坐在窗邊的學生則持不同意見。
「調試音階的交錯出現,和巴斯克地區的樂風,的確不是浪漫時期的作品,所以應該是拉威爾吧!」
台下的學生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
「沒錯!這確實是拉威爾的第二首『小提琴奏鳴曲』。」布林教授讚賞的點點頭,轉向貝一葦。「Wesley,你的看法呢?」
「這曲子運用調式性主題以模糊明確的調性感,而復調性寫作手法的運用所產生不和諧的音感,與浪漫時期的曲風有顯著的不同……」
說到這裡,貝一葦一口氣忽然哽住——因為,他看見裴樂睇的臉正貼在教室的玻璃上,好快樂的跟他揮手Sayhello!
以為自己眼花的貝一葦推了推眼鏡。
沒有,他沒看錯!這妮子居然又翹課了!
此時的樂睇先是指了指天空,再指了指外頭,然後又以食指和中指做出走路的樣子。
出乎意料的,貝一葦竟看懂了她的手勢。
她的意思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就是:天氣很好,咱們出去玩吧!
貝一葦簡直傻眼。現在是怎樣?她在公然教唆他翹課?!
「怎麼啦?繼續說啊,我正聽著。」布林教授催促著。
「是……」貝一葦只得繼續說,但他的眼角餘光卻越過布林教授,瞟向窗外的裴樂睇。「在這首曲子裡的第一樂章中,無論是田園風格的調適性主題,或是平行五度、平行三和鉉的進行、連續的全音移動,還是七和鉉分解音程,全都……噗!咳咳,咳咳咳……」
正在分析樂曲的貝一葦,被樂睇故意在窗外擠乳溝、裝性感的行為給駭得岔氣,嗆得狂咳不停。
「Wesley,你還好吧?」教授關切的問。
當他看見窗外的樂睇正抱肚狂笑,貝一葦有種既無奈又好笑的感覺。
「對不起,布林教授……」貝一葦忽然起身,將桌上的紙筆一股腦的掃進背包中。「我突然想起我和醫師有約,我得去看……去看支氣管炎!抱歉,我得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布林教授首肯,他抓了背包就往外衝。
就這樣,乖乖牌貝一葦,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
翹、課、了!
***
「老天!我翹課了!我居然翹課了~~」貝一葦抱著頭,到現在仍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這種事!
他懊喪的模樣,不知為何讓樂睇看得很樂。
「怎麼,你沒翹過課嗎?」
「當然沒有!」他可是個模範學生。
「放心,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你就習慣成自然了。」樂睇好心的安慰他。
意思是——還會有下次?!
這算哪門子的安慰啊!
「謝謝你喔!」他頓時有種苦笑不得的感覺。
「你的傷好一點了沒有?」
「我的傷……」見她朝自己的腹部瞥了一眼,貝一葦這才想起昨晚被光頭刀疤男阿諾重擊的那一拳,不由笑道:「哦,已經好多了!只要不彎腰就不覺得痛,不過肚皮上黑青了一塊倒是真的,到現在還貼著撒隆巴斯呢!」
「Poorbaby,」樂睇摸摸他的頭,故意用悲天憫人的口吻說道:「為了向你道歉,今天我特地翹課,準備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貝一葦聽完,挑起一眉,戒心頓起。
毫無疑問,樂睇口中所謂的「好地方」,絕不是什麼適合闔家光臨的地方!再者——什麼叫做「她特地翹課」?這樣堂而皇之的把犯罪事實轉嫁他人是對的嗎?
「喂喂喂,幹嘛露出那種表情?跟你說是好地方,你懷疑啊?」見到貝一葦的表情,樂睇還覺得頗為受辱哩。
貝一葦歎了一口氣,簡直拿這小妮子沒轍。
「豈敢豈敢!那就勞姑娘大駕,帶路吧!」
只見樂睇揚起一抹笑。
「那有什麼問題,咱們往布魯克林出發吧!」
「又去布魯克林?!」
「放心~~這次是布魯克林的另外一邊,保證很好玩的!」
天曉得是不是水裡來、火裡去的那種「好玩」!
不過,貝一葦只來得及朝天翻了個白眼,就被樂睇給拉走了。
「到了到了!就是這裡!」
付完計程車錢,貝一葦一跨出車子就聽見樂睇興奮地大叫。
這天的陽光出奇亮麗,將穿著桃紅色長袖連身毛衣的樂睇的身影,映照的格外鮮明,彷彿是一朵盛開在日光下、充滿生命力的野玫瑰。
貝一葦帶著笑,以欣賞的目光看著耀眼的陽光如聚光燈般灑落在她身上。他總覺得裴樂睇的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能輕而易舉地吸引他人的視線,久久不能移開。
這時,走在前頭的樂睇察覺貝一葦沒跟上,不由停下腳步,詫異的回頭,長髮在她背後揚起一弧飛瀑。
「貝一葦,你再發什麼呆?快跟上來啊!」
貝一葦揉揉鼻尖,笑著應聲:「來了。」
這裡是布魯克林Williamsburg,一個很寧靜的住宅區,街道上乾淨到連張紙屑也沒有,和幾條街外的「世界盡頭」那一帶,真的有天壤之別。
放眼望去,Williamsburg全是格局方正的住宅,貝一葦怎麼也想不透這裡會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樂睇,我們到這裡要做什麼?」
她衝著他笑,那是貝一葦所熟悉的,帶點惡作劇的媚笑。
當下,貝一葦就知道——屬於他的「火杯的考驗」又要開始了。
「帶你參觀藝廊呀!」
「藝廊?」他怎麼沒聽說這裡有什麼藝廊?
「對!一個超酷的藝廊!等你到了就知道。」
沒多久,熟門熟路的樂睇領他到一個車庫前。
「到了,」樂睇伸手指了下車庫,「就是這裡。」
「車庫?」
「不,這裡是藝廊,瞧,還有招牌呢!」
貝一葦順著樂睇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個白色的圓形招牌,上書「CaplaKestingFineArt」幾字。
「老天!這個車庫真的是個藝廊!」貝一葦瞠目結舌。選車庫當藝廊,也未免太簡陋了吧?
「就跟你說了嘛,你就偏不信我!」貝一葦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讓樂睇看得很樂。
「這裡……會有人來嗎?」貝一葦懷疑的問。大蘋果紐約的藝廊多到爆,究竟有誰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參觀?
當下,樂睇立刻露出「你很沒常識」的表情。
「當然有,而且多得很呢!尤其是今天有前衛藝術家丹尼爾?愛德華茲的特展!」
丹尼爾?愛德華茲?不認識。
貝一葦此生沒有接觸過前衛藝術,既然來了,進去看看也無妨。
一走進車庫,嘩~~簡直是人山人海。貝一葦見此盛況不由目瞪口呆,看樣子,自己真是個井底之蛙,竟不知道這位前衛藝術家是何許人也。
「站在這裡什麼也看不到啦!我們得設法擠到前面去才行。」
說完,樂睇拉著他向前衝鋒,那氣勢猶如摩西分紅海一般所向披靡。
「借過,抱歉,借過。」
發現遭到四方白眼的貝一葦只能不停道歉,最後總算來到第一個展覽區前。
那是一座雕塑,名為「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塑」。
貝一葦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牆上釘著一面巨幅英國米字旗,身穿軍服的哈利王子的死亡塑像,就躺在米字旗前面的一座平台上,閉著眼,腦下枕著聖經,手上握著染血的國旗和一把槍,腳邊的鋼盔裝滿了花,還有一隻看起來很飢餓的禿鷹正對哈利王子的「屍體」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