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下只是聖皇的使者,聖皇要問將軍一句話。將軍為何發兵?」
他笑了,「事到如今,聖皇還在執著於這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話題?為何發兵?自然是黑羽要將聖朝取而代之!數百年來,聖朝一直壓在我們黑羽的頭上,壓得也夠久了,該是讓聖皇明白,誰才是能主導一朝三國的強者!」
「將軍之話在下會轉達給聖皇的。」小謝沉穩從容地躬身,接著揮手,快船向來時方向駛回。
副將問道。「將軍,要不要殺了他以滅敵軍士氣?從這裡一弩射過去,肯定能射中他!」
「不必。」黑羽定海望著那似乎是一直面帶微笑的小謝,讚許道。「此人也是個不錯的人物,敢在兩軍陣前孤身進退,輕撥一曲,本將敬重他的膽色。更何況,不是說要將此人活捉給大王嗎?」
眾人聞言亦是點頭附和,現場一片歡笑之聲。
也許是因為逆風而行,小謝的船並不如來時走得那般快,它緩慢而艱難地回到聖朝戰艦的列陣之中,就在這一刻,聖朝戰艦中忽然響起了激烈的擊鼓聲。
黑羽定海大為震動。鼓聲?戰場上最常聽到的進攻之音?
霎時之間,在他身邊的幾條黑羽戰艦忽然從各自的船頭或船尾燃燒起來,原本看上去並不算很嚴重的火勢在一瞬間就擴大了,很快的,半條船就被烈焰吞噬。
「怎麼回事?我們的船怎麼會失火?」眾將驚呼。
黑羽定海高聲喝道。「鎮定!速去查明火勢情況,若不能滅火就棄船離開!」
他的命令下得很快,他的屬下也是訓練有素,在執行命令上向來不含糊,但是這一次他失算了--這一片火勢從他身邊的幾條戰艦開始燃燒,很快的,三十條黑羽戰船中的一半都陷入火海之中。
看到這種情況,他也不禁驚怒道。「怎麼火勢會這麼猛烈?」
一名跳海而來的燒傷士兵氣喘吁吁地爬到他面前,「將軍,敵軍……敵軍派了人將油桶倒在我們的船上,天黑,值守士兵沒有發現,又起了風……」
原來如此。黑羽定海立刻明白了。
這一戰中,敵人先派出一名使者以琵琶聲蠱惑人心,讓己方將領懈怠了防備之心,好讓他們的殺手將油桶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這邊來。每條黑羽戰船的甲板上至少會有十幾名士兵值守,他們若採用殺人登船的方法,動靜過大,很可能在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暴露行藏,被人發現,所以對方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倒油,而後點燃。
這一場東南風還沒有改變風向,火勢瞬間連成一片。周圍十幾條被烈焰包圍的戰船上,越來越多的黑羽士兵被迫跳海自保,而沒有點燃的戰船正在忙於應付不知何時從四周海面上忽然冒出的十餘艘掛著玉陽旗幟的戰船。
幾天前,他以火弩箭殺傷聖朝一半兵馬,幾天後,聖朝同樣以火攻之計害他損失慘重。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定要查出這一戰對方是誰在指揮!」黑羽定海的震驚不僅僅在於自己的敗北來得太快,更在於這名對手的作戰方法是他生平所未見。在月光之下,以一曲琵琶彈動殺機,將數萬人馬的性命殘忍冷酷地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是一個狠辣血腥的對手,卻將殺人打仗做得像在吟詩譜曲一般。他必須知道此人是誰,因為此人必定會是他此後最大的勁敵!
黑羽定海回身望著不遠處已經全力啟航,正向自己逼近的聖朝戰船,和那些在夜色中看不清人數的玉陽戰船,他迫不得已咬牙下令,「退!」
第6章(2)
黑羽全軍迅速撤退,東南風下,他們的船行很快,聖朝的軍隊追了一陣之後便沒有再追。那些落海的黑羽士兵和被困船上的士兵,因為未能及時登上撤退戰艦,成了聖朝的俘虜。
聖軍借此戰轉敗為勝,逼退黑羽大軍於一百里之外,經過戰場清掃後計算,共燒燬黑羽軍戰船十四條,活捉俘虜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聖朝的先鋒官夏雨新興奮得欣喜若狂,再次跑到旗艦上,請求拜見己方首將,這一回,他得到了許可。
但是當他見到這名用兵如神的將領時,那份震驚甚至高過他們的反敗為勝。
「四殿下?怎麼會是您?!」在他的印象中,四皇子是個只喜歡吃喝玩樂、調皮搗蛋的大男孩,終此一生大概都是為所欲為,只能活在聖皇或兄長的庇護之下,可轉眼之間,卻成了可以談笑用兵、擊潰敵軍精兵數萬的一軍將領?這轉變來得太過突兀,突兀到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暗中幫助他了。
聖懷璧看得出對方眼中的震驚和質疑,他沒有解釋一個字,只微笑著問。「夏大人在這一戰中也立下大功了,回去之後我會向父皇請旨封賞你的。」
「微臣之前首戰失利,已無顏見聖皇,何談索要封賞,若非微臣保護不力,三殿下怎麼會……」說到這裡,夏雨新不禁硬嚥了。
提到聖懷璋,聖懷璧的神情也變得肅穆。三哥之傷是他心中的巨痛,自小到大,三哥是兄弟幾人中最照顧他的一個,但是那天當三哥被從前線送回來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個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被可怕的燒傷弄得面目全非的一個活死人。
是誰把他最親愛的三哥害成這樣的?是可惡可恨的黑羽人!他豁出性命第一次帶兵上陣,就為了替三哥出這口氣,如今雖心願得償,但還不夠。
「那些俘虜在哪裡?」他問。
夏雨新回答,「一部分在還未完全燒燬的黑羽戰船,一部分在我軍戰艦上。」
聖懷璧的黑眸中閃爍看幽冷的光芒,這光亮卻冷得讓夏雨新都看得膽戰心驚。
「敵方之人,必存異心,留著無用,還會給聖朝增加沉重的負擔。」他悠然開口,言語中的意思讓夏雨新更是一驚--
「殿下是要處決這些俘虜嗎?」
「三千四百一十二人。」聖懷璧平淡地念著這個數字,像是在念一個毫無意義的數字。「他們是黑羽人,一生與海同生同死,如今被我們活捉就是他們的奇恥大辱。我們應該成全他們,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他站在船頭,字字清冷,殺機重重,「把他們全體海葬,一個不留!」
擋在他面前的敵人和讓他不順眼的人,全都沒有生存下去的意義。
自小父皇就教導過他,成大事者必須斷絕七清六欲。君主需要有仁愛之心,但是不需要柔軟之心。
若他心中還有一絲殘存的柔清,就一定只是為了某個女人。這一戰之後,他會回到聖朝,又能看到她清冷的笑履,聽到她嬌咳著埋怨。
所幸,世間還有一個她能讓他牽掛,他為了這個女人,可以生死相托。
至於其他人--皆是螻蟻,一文不值。
聖朝大勝的捷報傳回聖都時,整個朝廷大喜過望,人人都在談論這一戰的作戰過程快如閃電,結果卻又如此完滿。到底是誰在指揮這一戰?眾人紛紛議論,互相打探,卻沒有人知道。
兵部尚書肖怡然得到消息時,激動得老淚縱橫,跑到丞相府興奮地喊道。「丞相大人,真是天祐我聖朝啊!這一戰的將領是誰?老臣願意給他磕三個響頭!」
令狐問君心中的欣喜和震驚其實更遠勝於其他人。她是極少數知道真相的人,但是在未得聖皇允許之前,她不便透露實情。
難道聖懷璧真的是一個軍事奇才?那黑羽定海是何許人也,她在黑羽的那幾年親眼目睹了黑羽定海訓練軍隊的嚴苛和高明,根本無法想像那樣一個能征善戰的猛將,竟然會被初出茅廬、第一次上戰場的聖懷璧打得落花流水。若黑羽定海知道他的對手是這樣一個毛頭小伙子,只怕要被氣得跳海自殺了吧。
「肖大人言重了。他在前方退敵,您在後方鎮守,各司其職,哪裡用得上磕頭這樣的大禮!若要感謝,就要感謝皇恩浩蕩,本相現在要進宮向陛下報喜,肖大人要不要和本相一起去呢?」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避開了關鍵問題。
肖怡然哈哈笑著拍拍額頭,「是啊是啊,看我這腦子真是糊塗了,這個時候當然要先向陛下報喜去!」
他們來到皇宮時,宮門前已經排滿了前來道賀官員所乘坐的馬車,六部之中近百位官員都擠在宮門前等候勤見。
太監嘶啞看嗓子,一個個辛苦告知,「陛下有旨,請各位大人先在此等候,他要先見丞相大人……」他一眼看到被擠在人群之外的令狐問君,大喜過望,忙分開眾人衝過來迎接道。「丞相大人可來了!陛下等您多時了。」
肖怡然笑著說。「到底還是丞相大人的面子大啊,您快去見陛下吧,陛下心中不知道多高興呢!」
穿過熱鬧的人群,走進皇宮,令狐問君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燦爛的笑容,無論宮女、太監還是侍衛們,在經過這陣子的緊張憂慮之後,現在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對於他們來說,不用再擔心亡國滅族,也不用俱怕是否會成為敵人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