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倩放下酒杯,歎氣道。「姊姊今日去了未羊山,也應該知道妹妹的難處了,這五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妹妹現在正在竭盡全力籌措之中,姊姊就是想要,只怕一兩天內也籌集不足。」
「要等多少天才能籌集夠?或者你可以讓我帶走多少?」她再問道。
金城倩想了半晌,「若是姊姊這回必須帶銀子回去,那我手邊最多能給你五萬兩,五十萬兩……只怕還要再等三個月。」
聖懷璧侍立在門口,聽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因為屋內兩個人說話時很是安靜,這一聲冷笑雖輕卻傳到了屋中。
看了眼站在門外的他,金城倩不禁整起眉。「姊姊的手下似乎欠缺禮數啊。」
令狐問君卻沒有呵斥聖懷璧,而是盯著她說。「這區區五萬兩我是無法向聖皇交代的,三個月聖朝也是等不起的。眼下正值汛期,各地都要加固防洪大堤,戶部要花的項目也著實很多,我這次走,至少要帶走五十萬兩銀子。」
金城倩將兩手一攤,「那妹妹就實在是沒辦法了,倘若我把銀子立刻都交給姊姊,我們金城國的人可就要餓肚子了。」
「當年一朝三國立下的契約,妹妹不會忘了吧?四國之中,尊聖朝為首,聖皇之旨凌駕於三國之上,四國對聖皇的旨意不得有任何的異議二這麼多年來,聖朝平街其他三國,才有了今日的穩定局面。妹妹如今之舉似是要撕毀契約,倘若四國動盪,妹妹可承擔得起這千秋罪人的罪名嗎?」
她的話說得很重,金城倩臉色一變,將酒杯擲於桌上,怒道。「令狐丞相,不要因為你攜了聖皇旨意而來,就可以咄咄逼人,強人所難。今日我金城交不出錢來,你要怎樣?煽動其他兩國滅了我金城嗎?」
令狐問君溫和地笑道。「當然不能,我是聖朝丞相,今生唯一的職責就是維護一朝三國的和平,倘若金城被滅國,對於聖朝來說也並非什麼好事,倘若我們四國這穩定的局面被打破,那後果也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承擔的。山河破碎,百姓離散,我無法想像那是一個怎樣悲傷的局面,我但願自己一輩子也看不到那樣的景象。」
聖懷璧望著她,這一刻的令狐問君讓他動容不已。這一刻的她,是他自認識她以來最美的時刻!這番話敲在他心裡,讓他也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這番話說出,金城倩只是冷冷地看著她,「既然丞相知道你也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就不要拿聖皇的旨意壓我。就是聖皇站在這裡,我沒有錢就是沒有錢。」
「公主殿下不是沒有錢,只是不肯給而已。」她淡淡的一句話,卻石破天驚般砸在金城倩的面前。她拿出一塊石頭,「這是我今日撿到的一塊石頭,公主殿下認得這石頭嗎?」
金城倩瞥了一眼,別過臉去,「本宮不認得。」
「公主雖然自幼生在金城國,長在金城國,但是公主不用親自採礦冶煉,所以公主大概不認得這東西。」令狐問君笑道。「這是我在礦山內撿到的一塊石頭,這石頭的一角露出一點金色的地方,公主湊近,點就可以看到。」
她一步也未動,「礦坑中難免留有一兩塊還未提煉的礦石,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令狐問君舉看手中的礦石,「是啊,但這塊礦石卻不該是未羊山上開採的。未羊山上的礦石,石頭髮黑,可這塊礦石石頭髮白。」
眉心擰起,金城倩盯著她沒有開口。
她嫣然一笑,「其實我騙了公主,這塊礦石並不是我今天在礦山撿到的,而是請人從距離此地七十一里外的松林縣送過來的。」看到公主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笑意更深了,「公主大概是明白我的意思了,這塊並不是金礦的礦石,我說上面有金色也只是騙公主殿下的,這礦石上是有顏色,但不是金色,而是綠色。」
金城倩哼了聲,「真不知道你和本宮兜什麼圈子,丞相自己用膳吧,本宮還有眾多政務要忙,就不奉陪了。」說著她便要走。
令狐問君揚聲道。「公主即使躲得過現在,卻躲不過之後聖皇的親筆質詢。金城金礦被開採殆盡的確是事實,但是三年前,你們就已在松林縣發現了一處巨大的玉石礦,單靠看這座礦,金城國每年可淨賺的銀子就有百萬兩之多,但是你們一直秘而不宣,秘密開採,就是怕其他三國知道這件事,讓你們沒了日後可以制勝的法寶。」
金城倩冷若冰霜的盯著她,「丞相果然是令狐家的人,這件事聖皇也知道了?」
「臣子知道的事情,若是瞞著陛下,豈不成了欺君?聖皇早已知道此事,但是一直在給你們留面子,只要你們按時把庫銀送去,四國穩定,你們的這點秘密就暫時讓你們自得其樂去。但如今,你們想獨吞所有的財寶,聖朝豈能再坐視不理?!我這次來,還帶了聖皇的密旨,金城與聖朝百年來世代和睦,兩國先祖攜手至今著實不易,聖皇不想讓後世子孫唾罵他這一朝出了昏君,但是為了這一朝的百姓,他也不怕做些遺臭萬年的事了。」
「你們這根本就是威脅!」金城倩秀眉倒豎。「要知道我金城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軟柿子!聖朝若想滅金城,也要問問其他兩國同意不同意,更何況,你們現在連戰備銀都沒有,還敢威脅金城?」
她袖子一甩,將杯子掃落到地上,杯子碎裂的下一刻,門口同時出現了十幾名手持刀劍的金城士兵,神情肅殺的盯著令狐問君和聖懷璧的一舉一動。
聖懷璧嘴角的冷笑更深。
原來金城倩白天虛情假意,表面上與令狐問君姊妹相稱親熱得很,私底下卻早已安排了人馬將他們的別院團團包圍,只待她一聲令下,就能把他們兩人剁成肉餡兒了。
令狐問君並未因屋外的變故而有任何的驚慌,她平心靜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我是威脅金城了,因為金城的舉動先威脅到了聖朝。聖朝的確國庫不豐,但是聖朝的威嚴不容侵犯!四國的契約還在,金城可以冒險得罪聖朝,也可以試看看是否會得罪另外兩國,公主可以仔細想想,這一步險棋到底該不該走。」
金城倩盯了她半晌,臉色極為難看,最後一語不發地走了,這一回令狐問君沒有攔她,那十幾名兵戎相見的士兵也迅速消失,不知道是又隱藏到院外,還是跟著公主一起走了。
聖懷璧款步走進屋內,斜睨著坐下繼續吃飯的令狐問君,「沒想到你還留有後手。今天去未羊山是你的惑敵之計?」
「只是故地重遊罷了。我到金城時認得一對夫妻,那對夫妻待我很好,帶著我一起去開礦,我和其他女眷一起負責給他們男工送飯,偶爾也幫著開礦,可惜三年後我必須離開,當時走得匆忙,甚至沒有顧得上和他們告別,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安好。」她的筷子夾著一片翠綠的菜葉,那菜葉精緻得像畫,她卻沒有一點食慾。
聽出她言語間的惆悵,聖懷璧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故意岔開話題說。「只顧著你自己吃啊,也不管我也餓了一天了。」他看了眼金城倩留下的餐具,皺著眉伸手將令狐問君的筷子拿過來,「我不用別人摸過的筷子。」
「那你還用我的筷子?」她瞪著他。
「因為你不是別人啊。」他說得理所當然,又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這公主的確很難纏,若她不吃你這套,你要空看手回去嗎?」
「等。」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她願意相信萬事皆有轉機。
因為她知道金城倩承擔不起千古罪人的罵名,沒有任何人承擔得起,所以一朝三國才會是現在的狀況。
晚間,金城倩果然回來了。
她來到別院門口時,正看到聖懷璧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橫笛唇邊,吹看一曲她從未聽過的曲子。
月光之下,這年輕男子超群絕俗的氣質和那難以言說的笛音讓她心中一動,有些朦朧模糊的感覺縈繞心中。
聖懷璧看到她出現時將笛子放到一邊,並不吃驚,起身笑迎,「公主來了,丞相已在屋中恭候殿下許久了。」
金城倩冷哼一聲,「她算準了我會來。」
令狐問君拉開門,已經不是白天那一身盛裝,換回了平日最常穿的便服,卻更加淡雅宜人,「倩妹若是想讓姊姊再陪你飲酒,姊姊實在是力有未逮了。」
白天金城倩臉上的威嚴氣勢現在已經蕩然無存,她垂首歎道。「姊姊別開妹妹的玩笑了,妹妹知錯了,特來向姊姊請教。」
「不敢,妹妹進來坐吧,夜裡風寒,你又站在風口上,小心不要吹病了。」令狐問君將房門全部拉開,做出讓客的姿勢。
金城倩心中一歎,低頭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