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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1)

  杜小佟止不住的笑,在他的注視之下斂去。

  她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眼光,那是男人注視女人的目光……「一兩,簍子給我。」她開口,打破了凝睇間的各種渴望。

  「……嗯。」他取下簍子,簍子裡還擱著一把鋤頭。

  就見她拿過了鋤頭,在竹林邊上的草裡輕敲著,撥開了野草和碎石,再用手撥著附近的土,就見一個尖頭冒出土。

  「一兩少爺,這就是竹筍。」杜小佟指著,但卻無法再像剛剛那般玩鬧,因為她已經察覺到藺仲勳對自己的情意。

  「胡扯,才這麼一丁點,這要掘多少才能吃上一盤?」他蹲到她身旁,打量那裹著竹殼的筍尖。

  杜小佟不著痕跡地退開一些。「一兩少爺,底下還有,你退開一點,我弄給你瞧瞧。」她起身拿起鋤頭,掂算著位置,朝尖頭下的土堆一鋤,隨即挖出了一截竹筍。

  她拾起竹筍,拍去土後,再剝了兩層筍殼。「瞧,這就是竹筍。」

  他接過手,咬了一口,甘甜的滋味教他揚高濃眉。「果真是竹筍。」

  「難不成我還會騙你?」她呿了聲,環顧著四周,附近肯定還有竹筍。「不過你不是不吃菜的嗎,竹筍倒是瞧你吃得挺香的。」

  「甘甜的我就吃,蓮藕我也吃。」他繼續剝著筍殼,把整支筍吃得一乾二淨。

  「蓮藕?你是打哪來的富貴人家?」蓮藕在京城可是有錢人才吃得起的。

  「南方荷田多得很。」

  「喔?」包子似乎說過昆陽多荷田,每年入秋前家家戶戶都有吃不完的蓮藕,當然,那是大旱之前的事了。

  「來,鋤頭給我,我來掘。」他取走她手上的鋤頭等著大顯身手。

  「等一下,草跟石頭得要先撥開,然後找出尖頭,再將周圍的土撥開,這樣才能掘得深一點。」杜小佟指著一處,他聽令行事,但是手勁太大,撥開草的瞬間也把筍的尖頭一併掘斷。

  杜小佟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藺仲勳依舊緊握鋤頭,決定將功贖罪。但是,連著再找幾處,卻同樣都被他掘斷尖頭,氣得杜小佟搶回鋤頭,指派他其它工作。

  「瞧見那些野菜了沒?葉緣有齒狀的就可以采,你要是敢給我胡采一通,今兒個你就準備餓肚子。」

  藺仲勳默默無言地窩到角落找野菜,堂堂天子竟蹲在山腳下采野菜……是說誰規定當皇帝的就不能采野菜?人生在世,痛快一活,為何非得被強冠在身上的頭銜和身份給壓抑?

  他已經來來回回活了幾百回,早已不在乎那些,他想要的其實只是一份自在……

  突地一道靈光乍現,他不禁猜想,難道就是她了?只要在她身旁,他就能找到內心的渴望,也許如此一來,他就再也不需要歷經無止境的重生。

  許是他的懲罰已夠,所以老天派她前來,就是為了終止重生,那麼接下來,他該如何和她在一起?將她帶進宮,封她為後,還是乾脆把宮中丟下,和她在啟德鎮裡生活?

  思忖著,唇角不由浮起笑意,摘起野菜更加的帶勁。

  正掘著竹筍的杜小佟睨了他的背影一眼,半晌才轉開眼,眸底卻滿是哀愁。

  兩人在山腳下忙了一個下午,眼見日頭西斜,杜小佟便要他背起竹簍趕緊回村,然而循著原先的路回去,卻發現便橋竟然不見了。

  「怎會這樣?」杜小伶喃喃問著。

  藺仲勳朝下游望去,在遠處瞧見了木製便橋的殘塊,再仔細觀察水流,發現水流變急了,似乎水位也高了些。他不禁朝上遊方向望去,懷疑工部的人在河裡塞了什麼,怎會教河水上漲?

  「往下游再走一段,那裡的水勢較緩而且也比較淺,其中還有一些突出水面的岩石可以踩,不比便橋難走。」

  「是嗎?」她總是走相同路線,不隨便走遠的。

  「先前我不是來捕過魚?早就把這河給摸透了。」

  「那就好。」她稍稍寬心,但卻不敢直睇著河水,彷彿多看一眼,那河水就會將她捲進冰冷河底。

  察覺她的不對勁,藺仲勳口吻輕鬆地道:「那時我捕魚時,神速得教包子都看直了眼,燒餅和油條在河畔又跳又叫的,招來不少人注目。」

  「嗯。」她魂不守舍地應著。

  「就可惜了你沒瞧見我的英姿。」

  「嗯。」

  藺仲勳睨著她。「其實你很想再看一回我半裸的軀體,對不?」

  「嗯。」她心惶惶,打一開始就沒仔細聽他在說什麼。

  「你在怕什麼?」藺仲勳乾脆往她面前一擋。

  陰影襲來,教她停下腳步,不解的抬眼。「不是說要一直往下走?」幹麼擋在她面前?她恨不得趕緊離水遠一點。

  藺仲勳揚了揚眉,指著前方。「就在那裡。」

  杜小佟加快腳步,然一到他指的河段,那河水是淺了些,卻也衝到了河岸上,而且河水看起來很急,打上礁巖時還會打出陣陣漩渦,她不禁望而卻步。

  「這段河水是最淺最窄的一段了,最深處大概到膝蓋,而你大概就腿部了,但不打緊,我拉著你,河面不寬,多走幾步就到對岸了。」藺仲勳已經開始卷褲管,待他一切準備就緒,就見她死死地瞪著河面,動也不動。「怎麼了?」

  「我們再想想法子吧,也許找些木材就可以走過去。」這段河水估算約莫四五丈寬,也許找些木材排置在礁巖上頭亦可行。

  「只有一把鋤頭,想要伐木恐怕有困難。」藺仲勳可不認為有那麼容易。

  「那不然……」

  「小佟姊,有我在,你不用怕。」

  杜小佟雙手扭得指節泛白,低聲喃著,「我怕水。」她很怕很怕,怕到盡其可能的不靠近水源。

  藺仲勳輕點著頭,和他猜想的相去不遠。「是嗎?那就沒辦法了。」話落,他解下背上的竹簍,蹲身在她面前。「上來吧。」

  杜小佟瞪著他,抿了抿嘴。「不成,咱們再想想其它辦法。」

  「沒有其它辦法,再想下去天都暗了,屆時就算是我也不見得能安然無恙地帶你過河。」他哄騙著。「上來吧,這兒四下無人,沒人能對咱們說三道四。」

  憑他的能耐,就算天色全黑,他也能輕鬆的帶她過河,但早過晚過都是過,天色一暗,恐怕她會更怕水。

  杜小佟左右為難著,眼見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她咬了咬牙。「我……就麻煩你了。」

  藺仲勳滿意地漾笑。「一點都不麻煩。」待她一趴上背,他隨即起身,單手抄起裝滿野菜和竹筍的竹簍,跨步踏入河水裡。

  然而每走一步,勒在他頸上的力道就重一分,她的雙手冰冷得可怕。

  「小佟姊,方才來時我瞧田已經干了,真的不灌點水?」他口吻輕鬆地問。

  杜小佟死命壓抑著恐懼,她彷彿置身河底,被四面八方的河水困住,封住了雙耳,根本聽不清他到底問了什麼。

  「要是不灌水,那些秧苗不會死嗎?」沒回應也罷,就當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好了。

  她不住地顫著,感覺有細微的聲音由遠而近地響著,在寒冷的河裡,給予她些許的曖意,慢慢的,她聽見了耳邊的低柔嗓音。

  「我瞧別人的田,裡頭都還挺有水的,你確定真的不用灌水?」藺仲勳注視著前方,每一步都踏穩了,才會再踏出下一步,絕不允許有任何的意外加深她對河水的恐懼。

  「……我比別人提早了近一個月先播種,你沒發現我的秧苗比別人的高嗎?」

  儘管聲音有點虛,但至少她開口了。藺仲勳笑瞇眼又繼續問:「原來是這樣,那你說過兩日要澆肥,可咱們今天才找到這些野菜,到時來得及澆肥嗎?」

  「過兩日要用的肥是竹棚裡那一甕,今兒個要做的肥是下個月要用的。」

  「所以得要澆兩次肥?」

  「嗯,分檗結束就是要開始結穗,除了要灌水外當然還要澆肥,等到穗花要抽長時,還要再澆一次,可以結更多稻穀,而且每顆稻穀會更飽滿。」說到種田,她整個精神都來了,幾乎忘了自己在哪。

  「這該不會是你的獨門做法,才讓霜雪米那般好吃吧。」

  「計算分檗,灌水澆肥,每個步驟聽似簡單,但都需要靠經驗,用手去觸摸稻秧,去觸摸田土,注意天候的日曬和雨量,最重要的是收割的前幾天,何時要開始斷水,是非常重要也攸關著稻穀是否飽滿剔透的關鍵。」

  「喔。」他噙著濃濃笑意。「看來種田真的是門學問。」

  「談不上學問,不過是從小就踩著田里的爛泥、摸著田里的秧苗得來的經驗,我喜歡待在田里的感覺,經由我的手,讓田里鋪上了一層綠絨,風吹過,如浪般層迭,等到長出穗花,等到稻穀黃澄一片,在烈日之下,就像是閃動的黃金,那景致你到時候看就知道了。」

  藺仲勳靜靜地聆聽,彷彿透過她的敘述,瞧見了一畝畝的黃金稻田,隨風搖曳著,那般恬適的農村時光,不知怎地竟教他生出嚮往。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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