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我的出路早已安排妥當。」花弄影揣摩出任蝶衣的想法,言語神色恢復了柔情。「我這一路經商來回都有派人打點各地的商號,調動金錢與貨物以備不時之需。」
「……逃亡的生涯,你已準備好了?」
「是啊∼∼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嘛!」
兩人談著,早就忘了快馬加鞭以追上前行的人馬;慢步前進,彼此的眼中也不看前方的路,只顧著注意對方的表情。
「我沒打算進到京城,蝶衣,我們在城外與人會合後一起離開吧!」花弄影半是商量,半是要求的說出計畫。
任蝶衣端詳他滿是徵詢之色的臉,不確定她的意見是否能動搖他的決定。「然後呢?一旦朝政變動,國家必定大亂,你、我又能到哪去?」
花弄影早料到她有此疑問,很順口的回道:「我此番出關,有在關外開設產業、安排住所,你可以跟我一起到關外生活。」
任蝶衣聞言甚為訝然,離開國土,跟他一起到遙遠的邊關之外?
「我回來就只是為了接我外公,他是個與你同樣選擇忠君、愛國之人,容忍不了謀朝篡位。」花弄影無法阻止父親叛變,只能選擇……遠離是非。「你在國內走南闖北,一定看夠了景色,可你沒去過關外對不?」
花弄影讓馬兒與任蝶衣的坐騎緊貼在一起,自己也與她親近得如影隨形。「關外也有雄壯的山、寧靜的水,我們能夠放馬、牧羊,看草長、鷹飛,到處遊玩。
「那裡的民風開放,姑娘家也能恣意闖蕩,沒人會像在國內一樣瞧不起你,說你不守禮法、罵你放蕩。」
任蝶衣的心弦震動,體內最薄弱的領地已被花弄影的言語所攻佔。
他見她心思徬徨,繼續說服道:「樓蘭的美酒、龜茲的歌舞,我帶你去欣賞;還有綺麗的天山,你難道不想去看看?」
任蝶衣徹底被打動了,他訴說的開闊天地就像是個適合縱情飛舞的夢境,而他會與她長相廝守……她幾乎忍不住要點頭答應他了。
「我一直想找到一個不安分的伴侶,陪著我海角天涯走到底,蝶衣,我們是彼此最好的選擇。」
「別說了。」任蝶衣艱難的找回理智,大亂當前,她怎能一走了之?「你懂不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開封城內,你不也看到所有人都在牽掛著天下的局勢,你怎能……帶我離開而無視於國土危難?」
花弄影看向前方的道路,面無表情道:「因為我心裡想的、在乎的就只有你與我的將來。」
任蝶衣張口結舌,他熱情的追逐需索,她從未遭遇過,除了為他日漸淪陷,她已別無選擇。
「跟我在一起。」他喘息的懇求著。
她好想點頭。
「蝶衣,你不討厭我的,我們一起走吧∼∼」
她就快點頭了,然而仍是用盡力氣搖頭,為難道:「現在不行。」
丞相在京城密謀叛亂,外敵在邊關掀起戰亂,國上岌岌可危……她必須留下等動盪過後,確定國家不需要她盡力,她才能……
「你等我好嗎?」懇求聲脫口而出,她的問話更像是個承諾。
花弄影目光一亮,有著三分的訝異、七分的欣喜。
他雀躍的神色喚回了她的羞恥心,任蝶衣立即強調,「我只是陪你出關而已,並不代表什麼。」
「我明白、我明白。」
「那你笑得那麼猥褻幹嘛?」
「我沒笑呀∼∼你怎麼可以冤枉人呢?」
「我說你猥褻,你就是猥褻了!」
「好……隨你高興。」
「花弄影,你到底……有沒有自尊啊?」被人謙讓著並沒什麼不好,但任蝶衣實在是不太能適應他的縱容。
況且他的日漸寵溺,比他以往惡劣的戲弄更令她難以招架。
「這……自尊值多少錢?」花家公子一本正經的反問:「有人要買的話,我無限量供應。」
任蝶衣翻翻白眼,這傢伙就是這麼不正經,而她居然擺脫不了他的糾纏——並非她不能,只是她不夠狠!
任蝶衣歎了口氣,瞥了無辜的花弄影一眼,突然笑了。
他怔住,猜不出她嬌艷的笑容所為何來,卻聽到她意味深長的訴說著——
「我的腦子大概也進水了。」
什麼意思?
花弄影向來精明的腦子開始變糊塗,正想向她問個明白,任蝶衣已快馬加鞭飛馳而去。
他在她身後眨了眨眼,半晌才領略到她羞澀的心意,就快了吧?她的心就快屬於他了吧?
想著彼此兩情相悅的情景,花弄影唇邊帶笑,不慌不忙的追上她。他相信很快她就會忘記他的兄長,且像當初愛著那個人一樣的愛上他。
思及此,他鮮少紊亂的心竟失序的狂跳起來。
第七章
趕了一天路,任蝶衣和花弄影始終沒追上先行離開的梁叔一夥人。
看著身旁悠哉愜意的男子,任蝶衣實在想不出到底得發生多嚴重的變故,才能影響他這種散漫的態度,令他稍微緊張一些?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花弄影有些緊張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蝶衣,別離我太遠。」
她納悶的回頭,在他忽變慎重的表情中找到關懷,滿心發甜,她聽話的緩下奔行速度,等他追到身旁。
花弄影一反常態,以防護的架式擋在任蝶衣前方。
察覺到他不再悠哉愜意,她有些恍惚的望著他的身影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她心顫得面紅耳熱。
「蝶衣,他……來了!」花弄影淡然的說著,語調又似百感交集。
等了片刻,沒等到任蝶衣有反應,他轉眼看去,只見她呆在馬背上,一副難為情的彆扭模樣,像是滿懷春情又百般隱忍。
他推敲不出她是在羞澀什麼,是為了……那個正要來到的人嗎?
突然她瞧他一眼,隨即低下頭,有意遮掩神色不讓他看見。
花弄影心跳加快,明白了她的羞澀是為了他,而非別人。「蝶衣。」他策馬湊過去想親親她嬌艷的臉。
他的唇片剛靠近,她就驚醒般回過神,推開他,恢復敏銳的感覺提醒道:「有人過來了。」
仔細一聽,前方傳來一陣陣馬車奔行聲,任蝶衣眺望而去,隱約見到一群兵馬正快速推進。
花弄影並不意外,語帶感慨的對她重複道:「是我哥的人馬。」
任蝶衣立刻目不轉睛的凝視前方,像是忘了有他的存在。
花弄影的身子開始僵凝,非常不希望她與兄長再相見,然而黑壓壓的兵馬已離他們愈來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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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見了,那個當初她那麼喜愛的人,任蝶衣專心的等待著冰彥慢慢接近,卻沒想到她的心竟能如此平靜。
曾經非常愛他,曾經為他失心掉淚,可現在卻只覺得無所謂!她與那人目光交會的瞬間,心中只微微的笑,只想開口問他過得好不好?而即使他過得很快樂,她也不會再有絲毫的嫉妒與不甘了。
一切都被改變……任蝶衣若有所思的瞥了花弄影一眼,是他改變了她的心!
「冰彥。」換上開朗的面容,任蝶衣對著分別一年的舊情人誠懇的問:「別來無恙?」
冰彥若有似無的頷首,語調淡漠的吩咐副將帶著兵馬先走,在人前永遠喜怒不形於色。
任蝶衣不由得看向永遠漫不經心的花弄影,他們兄弟倆都很擅長隱藏自身的情緒,可花弄影從不隱瞞對她的熱情與迷戀,不像冰彥,連情意也諱莫如深。
只有在花弄影身邊,她才能感覺到她是被深深愛著的。
「梁叔?」花弄影瞧見自己的僕人默默跟在兄長身後,為此發出疑問。
任蝶衣聞聲一望,發現幾名友人也走在冰彥帶領的軍隊中,她疑惑的問道:「你們不是先趕往京城了,怎麼又返回?」
幾名友人神色閃爍,交換了複雜的眼色,似乎有著不能說出口的交易,各個語重心長的告訴任蝶衣——
「邊關告急,我們決定隨將軍前往邊關,略盡綿薄之力。」
「我們是武人,朝廷政事由不得我們插手;但保衛國土,則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任蝶衣無言,心裡很清楚他們已被冰彥所收買了。
人各有志,她無法勉強友人為了她的私願而到京城冒險。
「梁叔,你又是什麼意圖呢?」花弄影撫住任蝶衣放在韁繩上的手。
兩人的坐騎親近得像同一張座位,安靜的承載著他們,使任蝶衣覺得在他身邊就像在自己溫暖的家園,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風雪,她的心總會因他而火熱。
「主子……」梁叔苦笑了兩聲,看著冰彥,對花弄影回道:「老奴也是聽從指示,身不由己。」
「你們先走吧!」冰彥出聲了,冷漠的語調含有不可抗拒的威嚴,與花弄影柔柔軟軟的聲音懸殊甚大。
「我都不曉得梁叔這麼聽你的話,大哥。」花弄影目送眾人離開,一邊把玩著任蝶衣的手指,一邊與兄長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