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堅信,妻子的大哥在她心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只有找到她的大哥,才有辦法消除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聞言,成濤才不再感到那麼難受,這名看似溫謙的男子既然會這麼問,就代表妹妹很有可能曾遭遇過什麼事,才會失去記憶而不認得他。
他斂眉思索了會兒才接著說:「湘湘在左肩下方約莫半寸處有一個銅錢大小的箭疤,是她五歲時被我射偏了的箭射傷的。當時我因為誤傷了妹妹,遭家法處置,在祠堂裡跪了一夜。」
回憶著過往讓成濤想起爹娘仍在世時一家和樂的情景,他粗獷的臉上有著難掩的黯然情緒。
聽見成濤準確無誤地道出妻子肩上的傷疤,龍冀琛望向妻子,柔聲道:「湘兒,我想,你的心願成真了!」
成湘緊緊靠在丈夫身邊,怯怯的、不敢相信的以充滿警戒的神情望向成濤。「你真的是我……大哥?」
過了七年,過往的一切在她腦海中愈來愈淡,她幾乎無法確定,她日夜牽掛的兄長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連剛剛他所說的那段過去,她也完全沒有記憶啊!
而這些年來,丈夫的手藝愈發精進,又因為傳說的事被賦予神人的色彩,她有些擔心,眼前自稱是她大哥的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的親人。
成濤聽到妹妹不確定的詢問,再加上她一臉警戒中帶著迷茫的神情,一顆心因而大受打擊。
「湘湘,你到底怎麼了?就算過了七年,大哥從沒有一天忘了你,但……你怎麼會、怎麼會忘了大哥呢?」
他從沒有想過,兩兄妹會是在這樣的狀況下重逢,更沒有想過妹妹居然不記得他了。
龍冀琛見他大受打擊的模樣,便挺身為妻子說話。「別怪她,七年前我救起她時,她就已經失憶了,不過這些年來,我仍一直幫湘兒找尋她的親人。」
「失憶……」成滿喃晡地道。
龍冀琛打從見到成濤的第一眼就一直觀察著他,見他對妻子露出的激切情緒,他直覺的認定成濤應該就是成湘的大哥。
他的直覺向來很準,因而他毫無保留的道:「對,這些年來她雖然想不起過去的事,但夢裡還是一直掛記著她的大哥。」
這句話讓成濤感到寬慰,確定妹妹是因為失憶才忘記他,他釋懷許多。
「忘記了也好,直到湘湘失蹤前,成家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事,她忘了那一切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無限感歎的語氣讓成湘忍不住問:「在我失蹤前,家裡……成家發生了什麼事?」
失去過往的記憶讓她覺得自己不完整,如今有機會圓滿她缺失的回憶,就算悲痛,她也願意承受。
「你真的想知道?」成濤問道。
見妻子堅定地頷首,龍冀琛便跟著說:「如果你們不急著離開,不如在舍下小住一段時日?何況這位……小兄弟渾身濕透,需要盡快換上乾爽的衣物,否則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經他一提,成濤才發現,自己根本忘了何紫沅的存在。
他瞥過頭望向她,尚不及開口,便見她紅著眼眶,一臉愁苦。
成濤心裡想著,子元的親人應該也是跟那些村民一樣遇上災厄,頓時激起了他失去妹妹多年的同理心。
何況他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可說是子元帶給他的好運,若不是為了陪子元回家,他也不可能到台灣來。
成濤心中充滿了感激,心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孩子孤苦伶仃一個人。
他拍了拍她瘦弱的肩頭,問:「子元,要是你不嫌棄嘲風號上生活辛苦,你願意和我回到船上去嗎?」
何紫沅之所以紅了眼眶,一方面是為他們兄妹重逢感到歡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想到了自身的處境。
她要用什麼方法、花多少時間,才能回到屬於她的時空?
她是不是也能像成湘如此幸運?
如今在沒有找到回家的方法之前,成清既然願意讓她繼續留在船上,她當然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他是她在這個時空唯一能倚靠的對象,她無法想像,若離開他,自己到底要怎麼存活。
「好,我跟著你!」
成濤微笑著頷首。「那我會在這裡多待幾天,你若怕悶,就先回船上去。」
他原本打算送子元回家後就要離開,如今找到了妹妹,他打算在此停留數日,再啟航返回成家堡。
「不,我跟你留下。」
雖然她家的所在處在這個時空中是一條溪,但何紫沅還是想在附近走走繞繞,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的發現。
「嗯,如果你需要什麼幫忙,儘管開口。」
他能夠找到妹妹,都是子元的功勞,如今子元若需要他的幫助,他絕對兩肋插力,幫忙到底,絕無二話。
可能是因為找到了妹妹讓成濤沒有多餘的心思再關注其他事,也可能是成濤有著與粗獷外表不同的柔軟心思,怕她傷心,所以沒再提起她爹以及她家的情況。
不管是哪個原因,至少成濤不再專注於她的事情上,這讓何紫沅暗暗鬆了口氣。
她真不知道,若成濤繼續追問她老爸的事,她或許得為在這個年代根本還沒出生的老爸造一個墳來圓謊了。
天氣晴朗,沒有一絲白雲的天空出奇的藍,像澄澈的藍寶石不含一絲雜質,美得讓人捨不得眨眼。
何紫沅仰頭凝望著天空,不由得想,此時眼前的這片天空,與三百年後站在同一個位置看見的天空會不會一樣?
她此時所在的地方,三百年後,有誰會站在相同的位置?
這幾天來,何紫沅時常在附近走走晃晃,就是想找出一些有助於她回家的蛛絲馬跡,然而根本一無所獲。
她本想讓自己放鬆些,沒想到仰望著天空,反而讓她的腦袋湧出一大堆問題,思緒更加混亂。
意識到這一點,何紫沅自嘲地扯了扯唇,心中苦澀又無奈。
突然,一道柔和的女子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麼站在崖上吹風,不怕鬧頭疼嗎?」
龍家位在村子東側的高丘上,此時夕陽西下,萬丈光芒將前方的海面烘托得極不真切。
何紫沅沉浸在那片金光中,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這樣多愁善感的她,是來到這個時空後最大的轉變。
她可以感覺得到,那個和男孩子一樣樂觀爽朗的何紫沅,已經一點一滴的消失了……
「紫沅,你沒事吧?」見她沒有回應,成湘拍了拍她的肩,語氣裡帶著些擔憂。
聞聲,何紫沅止住思緒,匆匆轉過身,眼底映入成湘柔美的臉龐,她的嘴角微揚起笑意問:「湘湘,你怎麼跑出來了?」
她跟成濤已經在龍家住了十來日,她非但見識了龍冀琛被稱為神人那出神入化的雕工,私下更與成湘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淘,除了穿越自未來的身份外,她幾乎什麼心情都與成湘分享。
「瞧日落瞧得這麼入神?我都喊你好幾聲了。」
何紫沅怕她擔心,趕緊壓下惆悵,勉強笑道:「沒事,只是想到明兒個就要和你道別,有些捨不得。」
「如果你真的不想走,我同大哥說說,你就別跟他回船上去了,再說,一個姑娘家實在不適合待在只有男人的船……」
沒等她說完,何紫沅便搶先一步道:「湘湘,我只是捨不得你,如果真的讓我留在這裡,再多幾天我就會覺得悶了。」
成湘不會知道,從以前她就已習慣在只有男人的船上生活,更何況她在這個時空中找不到任何能夠指引她回去的方向,目前唯一的希望也只有嘲風號了。
她心裡有一種奇怪的認定,認為只有在船上才有機會找到回去自己那個年代的可能。
「所以你是喜歡海上生活的?」
何紫沅點了點頭,還未開口回答,便見到龍家的下人領命前來喚她和成湘回去。
這幾天,何紫沅已見識龍冀琛寵妻的程度,因此不敢拖延,迅速結束兩人未說完的話題,和成湘一起匆匆返回龍家。
一踏進龍家大廳,何紫沅便因為眼前所見,整個人震懾地愣在原地。成濤所有的思緒皆被龍冀琛所雕刻出的嘲風龍首所吸引,因此沒有發現何紫沅的異樣,只是驚歎道:「子元,你來瞧瞧,龍大爺這個嘲風龍頭雕得真好!威嚴剛美,栩栩如生!」
「嘲風是龍三子,能威懾妖魔,除災避禍,安在船首,可保嘲風號平安。」龍冀琛握住嬌妻的手,說出他雕刻這個嘲風龍首的用意。
成濤是成湘唯一的親人,他希望藉由嘲風神獸的力量,永保妻子心中最重要的親人平安。
丈夫願意在百忙中為兄長雕出這尊神獸的心意讓成湘很是感動,她緊緊握住丈夫的手,將所有的感謝藉由雙手傳達給他。
當眾人的心思皆放在嘲風龍首上時,何紫沅在震驚過後,覺得自己終於看到了可能可以回家的曙光。
直到這一刻她才憶起,這陣子在嘲風號上,她一直找不到嘲風龍首,原來是因為龍冀琛今天才把它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