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抹上唇角,就像是碎浪拍上岸,一個不經意拍上夥計的心,教他手緊緊往胸口一按。完了,遇到妖孽了!難道說,他不曾對姑娘家動心,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喜歡的會是男人呀!
「小哥,你胸口不舒服嗎?」龔不悔打量著他滿面潮紅又不住地按著胸口,感覺上好像病得不輕。
夥計用力地嚥了嚥口水,死也不承認自個兒喜好男風,於是粗聲粗氣道︰「客官是想要在這兒長久居住?」他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不可能喜歡上跟自己一樣的男人!可是一看到那星子般的眼睛他就好喘,頭好暈,好像被沖煞到了……
龔不悔微揚起眉。這夥計臉上表情真多呀。
「呃,倒不是,只是身上沒什麼盤纏,想要攢點錢好回鄉罷了。」
「可是,你抓了藥,還要幹活……」夥計忍不住再將客官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告訴自己︰要是他真的有難,他是可以幫他的,不過……
「我沒事,身子壯得很。」她笑露編貝。
夥計看直了眼。其實,男人也沒什麼不好啊,反正他看起來白白嫩嫩,那臉皮像是吹彈可破,五官秀雅清朗好看得緊,比姑娘家還俊……
「這藥是要給我家婆娘的。」龔不悔不慌不亂地迎向他逐漸轉為下流的目光,很客氣地戳破他的妄想。
說是貼身丫鬟,總覺得會引起太多想像,說是婆娘則就啥事都省下了。
夥計一頓,漲在胸間的愛慕被她那句如針般的話給扎破了,瞬間洩氣連一絲想法都不剩。他吸了吸氣,忍住悲傷道︰「真是難為你了,有個生病的婆娘,還得湊回鄉的旅費……」可惡,長得這麼俊,竟成親得這麼早,讓他無法嘗到男人的好,讓他好難過。
「不礙事的,這人生在世總會有些關卡,走過就好。」龔不悔被他瞬息萬變的表情給逗笑。
「這些銀兩我就不收了,再多給你兩帖藥。」夥計說著,從抽屜取出她剛付的錢,還額外另行抓藥。
「不用了,小哥,我只是想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差事可做。」她趕忙阻止,可不希望害他破費。
「說到差事……」夥計像是想到什麼,突地輕擊掌,「幾日前吧,船宮外頭貼了告示,船宮那兒好像是出了什麼問題,說要是有人能解決就給十兩銀子。」
「船宮?」
「是啊,咱們攀潮鎮因位在怒濤江畔而得名,這兒有許多渡口,有不少商旅會從這兒到來興城那座商城,所以酒樓客棧不少,不過在這兒的百姓為了生計,大多是去朝廷的船宮工作。」知道他有了婆娘,自己整個腦袋都清醒了,頭不暈也不喘了,感覺剛剛只是撞邪,作了白夢一場。
「是朝廷的船宮?」不知怎地,一聽到「船宮」兩個字,她的心就隱隱激動。
「當然。除了朝廷,一般商賈弄得出一座船宮嗎?」
「喔……」是這樣嗎?她對攀潮鎮沒印象,對船宮卻有感覺,像是腦袋沒了記憶,可是身體還藏著記憶。
「你懂船嗎?」
「也許可以踫運氣。」忖了下,她笑問︰「不過不知船宮要往哪個方向去?」
「往北走,出了鎮就在怒濤江邊。」
「我知道了,小哥。」
「不過那兒的工作大多都挺繁瑣粗重的,你……」
「謝謝你的提醒,小哥,你人真好,謝謝你。」她由衷道。
看著那張笑臉,夥計覺得好像第二次撞邪,心又跳得好快,就連腳都虛浮無力了。「還好啦,倒是你臉色也不怎麼好……」說起話來開始結巴,頭又暈了。
龔不悔揚了揚手上的藥包。「小哥,我先走一步了。」再不趕緊走,恐怕又得見小哥快速變臉,她可是會吃不消。
「客官,要是還有什麼狀況儘管過來,有什麼問題儘管找我,我可以幫你。」夥計鬼迷心竅地衝著門外喊道。
她朝他揚笑抱拳,感激不已。
夥計倚在門邊,望著背影,按著胸口,無限悵惘。
「……你現在在演哪一出?」適巧回來的藥材行掌櫃瞪著倚在門邊的夥計看似悲傷又喜悅的噁心嘴臉,忍不住往他的臉巴下去。
這一個巴掌不輕不重,剛好將他打醒。
真是撞邪了!不過是初相識,竟就被搞得暈頭轉向,他該不會真是撞鬼了唄。
第二章 船宮獻計(1)
順著夥計指引的方向出了城鎮,就能聽見江水的聲響,循著浪濤聲走去,果真瞧見一座頗具規模的船宮。
外頭聚集了不少人,像是在圍觀什麼。
「這位大哥,大伙聚在這兒做什麼?」龔不悔笑問著。
「你是外地來的不成,要不然怎會……」男子不耐的回頭,不經意地撞見她的笑臉,心撲通跳了好大一下,手下意識地往胸口一按。
「是啊,我是外地來的,所以才跟大哥請教。」她笑瞇了眼,那笑意如桃花初綻,如春風拂面,讓望者皆屏氣凝神欣賞。
男子原本粗啞不耐的嗓音,突地溫柔了幾分,就連態度都大轉變。「外地來的小兄弟,我跟你說,那上頭貼著船宮的告示,說要是有人能修補船底,就給賞銀十兩。」
「這有何難呢?」她不解的笑問。
既是船宮,要修補船底,裡頭多得是師傅可以修補吧。
「這你就不懂了,這船呢是在江河上走的,如今船底破損,總不能要船宮師傅潛到河底修補吧?在水裡恐怕就算要上膠也黏不住,再者就算真能黏補上,師傅也憋不住氣。」
「喔,原來如此。」她輕點點頭,垂睫尋思片刻。「不過,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
龔不悔頷首,「就不知道得找誰說去?」
「找船宮的從事官。」男子趕忙抓著她往前走,她下意識想抽手,但瞧對方好心替自己開路,只得忍下。
男子揚聲說要找從事官,說已尋得修補船底的法子,船宮的工匠立刻到船宮內通報,不一會從事官侯雷便從裡頭走出。
「你有法子?」他長得尖嘴猴腮,一雙細眼上下打量著。
「是他有法子。」男子指著龔不悔。
侯雷掃了她一眼,滿臉不屑,「你?」
「是,大人。」她不慌不忙,從容大氣的回應。
「你可知道法子行不通,是要挨罰的?」
侯雷話一出口,隨即引來一陣鼓噪--
「從事官,這告示上頭只提到給了法子,要真行得通就給賞銀,何時說行不通得挨罰來著?」
圍觀的一票人,在目睹了龔不悔的燦爛笑容後,沒來由的一面倒。
「你們全給我閉嘴,這船宮是由我主事,要是三天兩頭被人搗亂,我還要不要做事?」侯雷無品無階,說穿了是打理船宮的總管,卻有很大的官威,他冷冷地看著她,「這兩天都有人說有法子,可說出來的法子教人空忙一場,依我看……你還是走吧。」
「大人,我都還沒說出法子呢。」龔不悔不由得苦笑。這人分明是看人辦事的吧,瞧她年紀輕就不想理會,用這種人打理船宮,這上頭的人也太隨便了。
「去去去,瞧你生嫩得緊,八成連毛都還沒長齊,回去回去。」侯雷擺著手,不耐煩地驅趕。
「有人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可依我看,有些人嘴上有毛卻也是徒勞。」她笑咪咪地譏刺。
此話一出,身後有人馬上拍掌叫好。
侯雷臉上忽青忽白地扯嗓吼道︰「你這小子……」
「大人,既是主事者,就得有容人雅量,否則難成天事」龔不悔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子。
他瞪大眼,氣惱吼著,「給我滾,否則我可要拿你瞎鬧的事辦你!」
「要辦誰?」一道沉厚嗓音從後頭傳來。
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大伙咚咚咚地跪下,高聲喊著,「雋王爺!」
龔不悔慢半拍地回頭,趕緊跟著跪下。她是沒了記憶忘了自己是誰,但沒連這些繁文舞節都給忘了,況且王爺一她似乎也常和一個極為尊貴的人往來,可偏偏腦袋空空如也,怎麼也想不起來。
雋王爺相太極擺了擺手,要這些鎮民起身,問向侯雷,「你要辦誰?」
「回王爺的話,小的要辦的就是那小子。」他指向龔不悔。
她微抬眼,瞧侯雷那小人得志、仗勢欺人的嘴臉,再緩緩看向雋王爺這人五官校角分明,微瞇眼便氣勢逼人,霸氣非凡,但看起來不像是個不講理的。
「為何要辦他?」相太極再問。
「辦他率眾滋事。」
「王爺,草民只是想告知修補船底之法,可大人卻不肯讓草民提供法子。」
「你知道該怎麼修補船底?」他微揚眉,面無表情的他看來有幾分兇惡,眉眼間帶著皇族特有的傲慢氣息。
「王爺,他是來鬧事的。」
「不,草民確實知道,不過法子有些繁複。」
相太極擺了擺手要候雷到一旁,雙眼直盯著龔不悔「起來說說,要是可行,本王肯定會給賞銀。」
她按著腰間的傷起身,身形有點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