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這、這男人會不會太高大了點?
兩名轎夫已不算矮,也是會些拳腳功夫的壯丁,可一到了他面前,硬是矮了人家半截,兩人彷彿是被他挾著走路。
他這已是餓了十幾日又有病的身子,真不知道他完全康復後又會是怎生模樣?定是熊腰虎背,讓人不敢隨便招惹的典型北方大漢。
裴若衣目光平視只能看到他胸口,要想看到他的臉,還要退後幾步,脖子昂得高高的才成,怪不得他會說自己力大無窮,生得這樣壯實,想沒力氣都不成。
「小姐?」
閱琴輕推了她一把,不明白小姐怎麼對著乞丐發起呆來。
「喔。」她回過神,白嫩嫩的臉蛋染上一層薄暈,她垂下頭,輕聲說:「沒什麼,你們隨我來。」
替全佑福打點好一切,裴若衣留下閱琴來照顧他,並吩咐兩個轎夫一個去找大夫,一個原地等著。
裴若衣隨著靜海大師進禪房,聊了一會,把全佑福托付給靜海大師後,她留下些銀兩,借口想去後院清靜清靜,便離開了禪房。
法若寺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佛寺,當今皇上篤信佛祖,賜了好大一塊地給住持靜海大師。
靜海大師愛靜,注重養心,命弟子們在後院裡種了菩提、榕樹、文竹、芭蕉等樹,每當風一吹起,林木蕭瑟,影影綽綽,很有一股風雅之氣。
裴若衣一直都很喜歡這裡,第一次見過後,回到家裡便要求疼愛她的父親也在她閨院裡仿種了一個園子,可畢竟家裡不是佛門清靜之地,感覺仍是不一樣。
她信步走入竹林,彎過熟悉的小路,經過一條清澈小溪,前面約莫有二十階石板鋪就的台階,她輕提羅裙,拾級而上,左手邊不過十來步的距離,便是一道木拱橋。
此時,木拱橋上站著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公子哥兒,一身白衫,腰間繫著一隻彩玉環璧,一見裴若衣款步而來,他急忙上前迎接。
「妹妹,近來可好?哥哥好想你。」
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握住她軟嫩的小手,害她芳心卜通地跳個不停,心裡有些羞澀,想要抽回手兒,但男人不讓,還使了些力氣抓緊。
裴若衣突然發現自己衣袖上有些污跡。啊,是剛才那位壯士抓她手時不小心沾到的,那位壯士就不會這樣強抓她的手不放……
許品多日未見心上人,今日終於有了機會,自然有些禁不住地放肆。
他過於親密的動作,讓裴若衣有些反感,她不著痕跡地往後略退幾步。
「怎麼了?妹妹,難道你不想我嗎?」
許品又近前一步,突然伸手,拉下她蒙面的薄紗。
頓時,一張美艷得不可方物的小臉顯露出來,漆黑眸底有幾分羞惱,雪嫩粉頰點染兩抹嫣紅,牛奶般雪白的肌膚散發著淡淡光澤,簡直美得讓任何男人都會忍不住想強擄進懷中,肆意愛憐而不忍放開。
裴若衣垂下眼,心底有些惱意。許哥哥以前向來不會這樣孟浪,怎麼今日兩人頭一次單獨見面,他便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她畢竟是大家閨秀,對他逾禮的行為有些不悅。
她動作迅速的擋住對方就要觸上她芙頰的手,急退一步,順勢把覆臉薄紗也拉回原位。
「許公子請自重。」裴若衣聲音雖然嬌軟,但語氣強硬。
許品自然聽出她的不悅,猛咳了幾聲,急忙解釋。
「妹妹千萬別生氣,我不是有意冒犯妹妹,實在是多日未見,送進你家的拜帖都被退了回來,私下差人送給妹妹的信也不見回音,我怕這次妹妹終於願意見我,只是要跟我說一聲『以後不再相見』,我心裡又苦又怕,因為妹妹而終日茶不思、飯不想,又聽說裴大人正在為妹妹物色夫婿,心裡更是急得六神無主,現在好不容易見到妹妹,一時犯了糊塗,才……」
許品雖不是書香世家出身,好歹也是個富貴公子哥兒,又長得玉樹臨風,溫文儒雅的模樣,眼見他解釋得滿頭大汗,裴若衣也不便再冷著一張小臉。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自小所受到的貴族小姐教養,已經在她的腦中根深蒂固,她的尊嚴絕不容許任何男子唐突冒犯,哪怕對方是她的心上人。
佳人終於展顏,許品自是歡喜得打躬作揖,再不敢造次。
「今天也不怨你。」裴若衣柔柔歎氣,「我怎會不知道你的心思?」
他們畢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如同自己的親人般。
原先感情就好的兩人,因為年齡漸長而需避嫌,兩人再不能光明正大地見面獨處,那種突然被割斷友情的茫然感覺,到今日她還記得。
即使偶爾見到面,身邊也必定會圍著很多人,再不能像以往那般自在的談天說地,她不能說是不遺憾的。
若非她已及笄,家裡急著給她找尋結親的對象,她可能會任著這淡淡的遺憾蔓延,但她不想嫁給一個陌生人,與其嫁給一個不知道高矮胖瘦、性情、脾氣如何的陌生男子,她寧願嫁給從小一起長大,一直對她很溫柔呵寵的許品。
「我倆向來心意相通,我的一切都不曾瞞過妹妹。」許品想到現實中兩人的距離,搖頭苦笑,「也許,我應該放了你,才是對你真的好吧。」
她無奈的道:「不,別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家人太過勢利了。」
「是我配不上妹妹,光是有錢有什麼用?去妹妹家求親的,哪個不是有錢又有勢的貴族公子,我算什麼呢……」
裴若衣咬咬唇,似乎下定決心道:「別人再好,我都不想要,如果一定要嫁,我……寧願嫁給你。」說完,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頰火辣辣燒得厲害。
天吶,羞死人了,這可是她這輩子說過最大膽的話了。
許品聞言,簡直欣喜若狂,他衝動地握住她的小手。「妹妹此言當真?」
雖然對他沒有刻骨的相思情感,但她怎麼也不願嫁給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裴若衣有些愧疚的看著他,輕輕點頭。
「這輩子,我許品定不辜負妹妹的情意。」
有了這句話,他就安心了,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喜歡她的美麗,喜歡她的知書達禮,喜歡她的出身,喜歡她的溫柔。
兩個人又敘了一會舊,約好了下一次的見面時間,說好在這段時間內,彼此都要好好想想辦法,看怎麼才能說服裴家的長輩們,讓兩人能得償所願。
裴若衣希望事情能得到圓滿的解決,但願爺爺和爹娘能屈服於對她的疼愛,在成親這件事上讓她自己作主。
果然是健壯結實的身體,全佑福不過在床上躺了五日,身子便好了泰半。
他不好意思在寺院裡白吃白喝,能下床的那一日,便跑到院子裡跟小師父們搶事做,還是大和尚勸了半天,才把他重新勸回床上,就是這樣,他還是把寺院前的廣場全掃了個乾淨。
直到今日,他身子已經痊癒,誰勸也勸不住,在黎明前就起身,去後院的小溪擔了十幾趟水,把灶房前的大瓷缸全灌滿了,又抓著竹掃帚去前院掃,動作又乾淨又俐落,把做慣這些苦差事的小沙彌們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們還沒回過神來,這力大無窮的大個子,又笑呵呵的抓著掃帚,準備去掃那佔地頗廣的後院。
大和尚看見了,追著他來到後院。
「全施主,你這是幹什麼?」
全佑福抬頭,見是一直對他照顧有加的大和尚,爽朗一笑,「掃地啊!」
「哎喲,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在掃地,可是你把事情都搶著做完了,那些人要做什麼啊?」
「要不是師父們不嫌棄全某,救了全某一命,全某現在早就到閻王老爺那裡報到去了,全某別的沒有,力氣最多,就讓我做這些小事來報答你們吧。」
「你說的什麼話,救你的可是裴宰相的孫女,戶部尚書裴大人的掌上明珠--裴若衣小姐,她若不給住持錢,我們哪裡有多餘的錢給你治病啊,再說,你吃的可不比一頭豬少多少。」
全佑福搔搔頭髮,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幼就能吃了點。」
「你這麼大的個子,也是必然的。」大和尚一臉理所當然。
他躊躇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了,「你說的裴若衣小姐,是不是那日蒙著薄紗的仙女?」
見他古銅色的臉頰染上一抹淡紅,大和尚歎息道:「正是那位嬌滴滴的小姐,你這傻大個,別妄想吃天鵝肉了,她那種身份的小姐,可不是你能想的。」
全佑福愣了一下,臉頰潮紅更盛,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敢我不敢。」
「也別想著什麼要報恩的傻念頭,他們那種富貴人家,幾錠銀子救個人是常有的事,肯定不會把這種小事掛在心上,你的那點報恩,人家也瞧不上。」
大和尚雖已皈依佛門,但人情世故早已參透大半,又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