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衣更想哭了。天呀,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被他抱在懷裡,寵著憐著哄著。
心頭湧上一股複雜情緒--又氣又委屈,又酸又甜,又痛又喜,她都不知該怎麼辦了,索性哭個痛快,把淚水鼻涕都往他身上揉。
什麼叫死到臨頭還色膽包天,看大毛就知道了。
他本來打算癱在地上裝死,無奈全佑福懷裡的小娘子,聲音又嬌又甜,勾得他一顆色心先酥了大半,想偷偷瞧上一眼。
他冒死抬頭。
先見著一雙穿著鴛鴦戲水的小繡鞋,那鞋尖兒翹翹的小腳讓他一陣興奮,呼吸急促,他掠過了繡花襦裙、纏著白緞兒牡丹隱花長裙帶的小蠻腰、粉黃色錦緞短外裳,終於窺著那佳人驚天的容貌。
他大張著嘴,半天闔不攏。
烏黑豐盈的秀髮因為懶起沒梳理,有些凌亂地披在身後,蓋過臀兒,在大腿處饒有風姿地輕擺:嫩嫩的雪肌牛奶似的,透著粉色的光澤;小嘴不點而朱,挺秀的鼻尖因為哭泣有些微紅,更惹人憐惜;一雙黑漆星眸,眨啊眨,純真得勾魂;黛眉賽遠山,靜靜點綴在雪白的額頭上,說是仙女下凡、西施再世也不為過。
大毛雙手猛捶著地板。怎麼這等天大的艷福卻被全佑福那種傻瓜給佔去了?
他剛剛應該出手再快些的,能睡上這等天仙似的小美人,就算被剁成肉醬也甘願啊!
他還想再貪看幾眼,不想一隻大腳壓頂罩來,還沒踹到頭上呢,他兩眼一翻,自己倒先嚇昏了。
「小二哥,麻煩你把這廝送到紅石客棧。謝謝你剛剛通知我,這一兩銀子是賞您的。」全佑福把一錠銀拋向店小二。
「是咧,小的先謝謝爺這麼大方。」店小二欣喜地收下了銀子,把大毛雙腳一提,一路拖到樓下,下樓梯時,碰撞著木梯的聲音鏗鏗哢哢的,明日他身上必定相當精彩。
「我們進去吧,嗯?」他輕晃懷裡的佳人。
沒想到佳人突然掙開他懷抱,嬌嗔道:「誰允你抱我的?」
啊?這態度轉變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可憐了憨厚的全佑福,根本弄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嚇得連忙縮回手,不管誰對誰錯,自己先主動認錯。
「呃……是我唐突了姑娘,對不起。」
「哼。」小佳人下巴一昂,趾高氣揚地瞥了他一眼,「下次可不准了。」
「是是。」為討佳人歡心,他根本不敢反抗。
裴若衣邁著小繡鞋進屋,全佑福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著進去,想進去又怕她罵,只能可憐兮兮的縮在門口等著佳人指示。
她回頭見男人沒跟上,傻愣愣站在門前,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她故意惱道:「呆子,還要我請八人大轎抬你進來不成。」
「喔。」得到佳人允許,他傻笑著走進門,還挺開心呢!
女人心,果然海底針。
「是店小二通知你的?」她故作不在意地問。
「嗯。我告訴過他要多關照你,一有什麼狀況就去找我。」他老實答。
「我……我還有事要問,你要老實說。」
「你問。」
「剛剛那人,說你為了我去住柴房,這是怎麼一回事?」裴若衣緊緊盯著他,不許他撒謊。
「呃……這個……那個……」他眼睛開始游移,就是不敢看她。
「什麼這個那個,你再不說,我……我就要離開這裡,永不見你。」不知道這樣嚇唬他有沒有用?
「別……千萬不要……」他嚇得大叫,連忙奔到她面前,又不敢抱緊她不讓她走,一雙大手左扇右扇,好像在趕什麼要把她帶走的小鬼似的。
裴若衣噗哧笑出聲。
他急得滿臉通紅,「你一個姑娘家,什麼都沒有,身子才剛有些起色,能走去哪裡?我……我本打算帶你回中原的……」
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說漏了私自的打算,他猛地住嘴,偷瞄她,想著她是否反對,見她沒什麼惱意,他才小心翼翼繼續道:「你也沒有盤纏,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是要回中原的吧?」
她微微點了點頭,臉眼稍沉:「我被流放邊關時,我的爹爹、叔伯和哥哥們還在大牢裡待著呢,我是一定要回去打探情況的。」
「我可以帶你回去。」他心中暗喜,「姑娘放心,救人救到底,我帶姑娘回中原,絕不讓你吃一點苦,我還會幫助姑娘找尋家人。」
救人救到底?好一份菩薩心腸,聽著這話,她心裡有些不舒服,如果今天換是其他女人,他也會這樣對她好,這樣寵著她嗎?
「你少轉移話題,先前問你的,你還沒答呢。」
一說到這件事,全佑福的眼睛又開始游移。
「好,你不說是吧?哼,隨你的便。」
她銀牙一咬,二話不說地干始收東西。自己巧手修改好的衣裳、無聊時繡的荷包、剛開始納的千層鞋底,噢,一看到這荷包和鞋底就有氣,又不是她要用的,甩到一邊去,可一想到甚至連身上這套衣也是他買的,她還有什麼好收拾的?
她要走,難不成要光著身子出去?
全佑福早在一邊急得團團轉,又不敢去拉她。想解釋,也不知該如何說,他就是嘴笨啊!
「你……姑娘,你別生氣啊,你……你別走,你一個人能上哪去?」
「要你管!」她凶巴巴的回道,可心裡也知道他說的都對,最後只能氣呼呼地跌坐在床上,開始嚶嚶啜泣。
「別……別哭啊,我說,我說就是了。」
遇上了心尖上的嬌人兒,恁是他再剛強勇猛,也頓時融成繞指柔,只要心上人能留在身邊讓他瞧著,要他怎樣他都心甘情願啊!
「嗚嗚嗚,早讓你說你不說,非把人家招惹哭了你才說,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欺負我!」她嬌泣著指控。
欲加之罪,全佑福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辯不清。
「別哭,別哭了。」哭得他心好痛啊,早知道開始就乖乖全說了,自己在那不好意思個什麼勁啊?
「知道錯了?」裴若衣氣他拿她當外人看,一邊輕泣,一邊拿那雙水汪汪的眼兒瞪他。
「我錯了。」除了乖乖低頭,他還能怎麼樣。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可不許拿話哄我。」
「你叫店小二送剛才那人去的紅石客棧,是駝隊下榻的地方?」
「是。」
「你應該也有房住,為何去睡柴房?」
「我是為了看貨。貨物太多,堆在商家的倉庫裡,那柴房就在倉庫前,反正每日也要和商家對帳、盤貨,住在那方便。」他說的不過是理由之一,而且是最小的那個理由。
「那為何那人說你是為了我才去睡柴房的?」
「那是他誤會了。」
「他以為你不睡紅石客棧,至少也該在這裡睡?」
全佑福連連搖手,「姑娘你別亂想,大毛那人喝了酒就會亂來,我回去會好好教訓他--」
她打斷他的話,繼續問:「那這幾日貨物也該賣完了,帳本對得也差不多了,你應該可以回客棧睡了吧?」
「呃……因為我當初那房退了……」
「退了還可以再要。」
她一張小臉非常認真,眼眸盯著他,非要問個明白,他歎口氣,投降。
「當初那房退了,房錢已經分給弟兄們做貼補了。」
「而且那貼補沒有你的一份?」
「我是領隊,怎好意思要?」他抓抓頭,說得很理所當然。
她的左胸突然被一股氣悶住,有些酸,有些痛,她是怎麼了,竟心痛起他來?這男人的寬厚與善良,實在跟他那高頭大馬的外表相距太遠了。
這是個濫好人,一個空有虎背熊腰,蠻橫力氣的老實頭。
「你……你這個傻瓜。」她不知道說什麼好,眸中又有了淚意,「你真是個傻瓜,人家睡客棧,你去睡柴房,甚至還讓我住這城裡最好的客棧,你……你……」
怎麼又哭了?全佑福愁眉苦臉。老天,這姑娘怎麼這麼愛哭?
「今日你睡這裡,我去睡柴房。」
「不可以!」他突然大聲,嚇了她一跳。
裴若衣怔愣過來,小嘴一癟,淚花兒在紅紅眼圈裡亂轉,「你、你凶我?」
「沒有沒有!」他拚命擺手,也被自己嚇一跳。他竟然對心愛的姑娘大小聲?可他只是一時情緒失控--只要一想到她一身嬌嫩肌膚躺在又髒又亂的柴草上,他就忍不住要發狂了。
更重要的是,那柴房只有一扇破爛木門,連個門閂都沒有,她長得那麼好看,難保哪個色膽包天的小子不會晚上摸進門去襲擊她。
讓她去睡柴房?哼,殺了他還比較快!
他開始好言好語地規勸佳人,「你一個姑娘家,去睡柴房會吃不消。」他不想嚇唬她,但又怕她固執,衡量了下還是說了,「那裡人多嘴雜,來往的男人又多,剛才的事你忘了?」
她想他重提這事,又因他的話想起自己差點被人侵犯,心裡又怕又氣。
猶豫片刻,她心裡有了主意。「你既沒地方睡,我又怕那人趁你不在時再來騷擾我,從今天起,你就睡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