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看?怎麼,很捨不得他離開嗎?」見自己的妻子仍盯著那道男性身影,他不是滋味地開了口。
「我只是在想,你這樣對許醫師,會不會太狠了?」她收回目光,垂看眼睫盯著自己的鞋尖。
「狠?」他揚眉,聲嗓微揚,哼笑了聲。「我這樣叫狠?那麼我請問你,我說的話難道是假的了?我們不是夫妻嗎?」
她想了想,點點頭。「是,我們確實是夫妻,不過,我們的情況和一般夫妻不一樣。」
他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就算情況不一樣,但只要我們一天是夫妻,任何男人都別想約你出門。走吧,該回家了。」他不想再繼續這話題,鬆了放在她腰間的手,邁開步伐。
任何男人都別想約她出門?他這樣,算是一種佔有慾的表現嗎?
但,真是佔有慾嗎?不,別傻了,他怎麼可能對她有佔有慾?應該只是自尊心作祟罷了。
是了,應該就是這樣她歎口氣,跟了上去。
第6章(1)
陳可航看著天花板上那透著淡光的藝術小燈,咳了兩聲後,把被子拉至下巴,一雙眼仍是睜得老大。
翻來覆去,她就是睡不著,不是因為發癢和發痛的喉嚨,而是他今夜,竟然留下了。
平時他總是送她回來後,就趕看去找他的情婦郝曼麗,直到隔日清晨才又見他回來梳洗換衣。她記得婚後,他唯一留在家裡過夜的一次,就是和郝曼麗吵架的那次。
除了那次之外,他似乎不曾在家裡過夜。但今晚,他從康生開車回來後,卻直接把車子開進來,就在她狐疑著他為什麼要進浴室洗澡時,他像發現她的注視般,主動開了口。
他說:「今晚,我睡家裡。」
他睡家裡?!一個丈夫睡在家裡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不過若是她的丈夫開口說要睡在家裡,就顯得相當稀奇且可貴了。
眨了下毫無困意的眼眸,她思忖的是--他難道又和郝曼麗吵架了?
忽然間,她直盯著小燈看的眼眸瞠大了,她臉容上有著驚疑。剛才那一瞬間,電燈是不是閃動了下?
尚不確定,她便感覺身下的床鋪在動,而且,愈晃愈大,她聽見窗戶和家俱發出的聲音。
地……地震?!她意識到是地震時,身軀彈了起來,她看著週遭,然後把身子縮成一團。
怎麼最近常有地震?她縮到角落,哭了出來。
她陳可航什麼都不怕,老鼠、蟑螂、壁虎對她而言,都不算什麼,但她就怕黑暗,還有這種誰都不能預知傷害的天災她真的很怕呀。
「可航。」隱約間,她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有人喚了她,她還感覺自己的身體變溫曖了。
「可航?」躺在隔壁客房床鋪上的黎礎淵,也感受到了那不小的晃動,他心頭一抽,隨即起身跑了過來。一進房門,就見她顫著身子縮在床角,他坐到她身後,伸臂攬抱住她。
「可航,好了,已經停了,沒什麼好怕的。」感受懷中的身軀仍是直直發顫,他手臂一收,將她摟得更緊,大掌還觸上她面頰,抹去她的濕淚。
感覺自己的面頰上有一道溫曖,像在安撫著她,陳可航眼睫眨了下,驚懼緩緩從她瞳底散去。
幾個呼息後,她確定自己被人從身後環抱住,她視線慢慢下移,看見按在她腰間的大手,然後她偏過臉容,看見了他的面龐。
「你--」他抱著她?
「已經停止了,不用怕。」他那張好看的菱形嘴一掀,仍是讓她難以相信。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但他待她,何時這樣體貼過了?
見她用一雙透著懷疑的美目直往他臉上瞧,他薄唇淡扯,然後抬手撥了撥她微亂的短髮,將瀏海撥到她耳後,低聲哄慰:「很晚了,快睡吧。」她先被地震嚇得有些慌亂,現在又因他這突然的溫柔而錯愕著,她眨著一雙眼睛,仍是看著他,設有任何動作。
他平時待她真的很不好吧?!怎麼她像被他嚇傻似的?低歎了聲,他推開落到她腰間的被子,摟著她一起躺下,再將被子拉上來,覆住兩人的身軀。「明天還要上班,趕快睡。」他從她身後按住她,下巴抵看她發心。
與她這樣相纏交抱是頭一回,他才發覺原來她的身長與他是如此契合,他下巴恰好能輕抵在她發心,這種姿勢可以讓他的聲音很清楚的傳達給她,又能將她抱個滿懷。
只不過,這女人好纖瘦,他第一次擁著如此清瘦的女人入睡。以往的情人,哪個不是豐滿有肉的?今天這是他的新體會,他卻意外自己竟然滿喜愛她的纖瘦,好像……好像更讓他有保護者的姿態。
陳可航輕咳了聲,靜躺在他懷抱裡,良久之後,她才像是消化並接受了這樣的訊息--她身後的男人真的是黎礎淵,一個從不關注她的丈夫。
她細細回想方纔那混亂的一切。她記得自己很惶恐,然後就有人抱了她,在她耳邊低喚她的名……
他什麼時候也會安撫她了?他什麼時候也會這樣主動抱著她了?他這樣攬抱住她,與她同睡一張床,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思?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抱著盡夫妻義務的心態敷衍她一下?
她想問,想問他今夜為什麼留下?想問他為什麼要過來安撫她?想問他為什麼要這樣親密地抱住她?想問他為什麼要睡在一向只有她自己獨睡的雙人床上?
她好想問,卻又貪戀這一刻的寧馨甜蜜,她怕她真問出口了,脾氣老是陰晴不定的他,會不會直接下床走人?
輕輕的,她歎了聲氣,身後的他聽見了。
「睡不著?」那聲歎息很輕,卻藏有很沉的情緒,鑽入了他心肺,扎得他心口有些疼著。
陳可航設有應聲,只是在片刻之後,她轉過身子面對著他。
下巴微微一抬,她揚起眼睫,看看他,欲言又止。
半斂視線,他看見了她眼底的困惑。他的舉止讓她猜不透吧?!其實,連他自己也甚感意外。
躺在隔壁客房的床上,他想的儘是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改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從她說要離職開始,他便察覺自己的心情有些惶然,像是怕她會消失似的,跟著,見她和她的好友過從甚密,也讓他頗不是滋味。
他發現自己每天早上回到這個家時,總期待能見到她,甚至想念她做的早飯。
他想起上回地震時,他睡在曼麗身邊,但一醒來,想到的卻是她的身影。他記得她上次為他剪髮的專注神情,他懷念她模仿朱麗花的那股俏皮……
今晚,他坐在髮型工作室的椅子上,最後頭髮卻沒剪成,只是沖洗吹乾,他才發現他只想讓陳可航整理他的頭髮。好像有什麼答案已在心底呼之欲出了。
直到回到醫院,撞見許醫師開口邀她,甚至主動伸手握住她時,他胸口翻湧的怒意,還有不想讓她被別的男人觸碰的想法,已明確告訴他,一個他迴避許久的事實--他在乎她。
是的,他黎礎淵,在乎陳可航這個女人。
而這次,他能肯定的是,他對她的在乎,不是為了康生院長一位,而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在乎。
童年的不快樂,造成他長年以來的不安全感,總要抓住些什麼,他才能覺得安穩。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他享受的不過是被人捧著的優越感,那會讓他感覺自己是被重視的,不是隨隨便便被生下後,又隨隨便便被丟棄的一個私生子。
哪個女人能給他這樣的優越感,能給他一種被重視的安全感,他就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所以他風流,所以他閱女無數;因為缺乏母愛,於是豐滿的女人較能給他一種沉穩的寄托感,當五指握住女人柔軟的胸脯時,他會變態地覺得被滿足了,像初生嬰孩捧著母親胸乳吸吮那般的滿足感。
但是,懷抱中的這個女人,打破了他以往的經驗。
她的身材不算豐滿、她從來不捧他、她也不討好他、她甚至對他不以為意、她還曾和他鬥過嘴這些種種,都是他在其他女人身上不曾體會過的,可她的身影卻如同鐘乳石形成般地,一點一滴滲入,在他心底累積沉澱了。
這種會為對方擔心、會想要掌握對方、會討厭見到異性對她示好的,一種蝕心蝕骨的體會,算是什麼樣的感情呢?是愛吧。
也許就是愛,所以比起過往那種建立在外貌、或是情慾上頭的女人,面前這個女人給他的,才會是不一樣的感受。
領悟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那古怪又說不出所以然的莫名情緒從何而生時,他不是不意外,畢竟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動了心。
他不認為愛情是可靠的、是必須的,但擺在眼前的,卻是不爭的事實,他確實愛上了這個女人。
「上次地震時,你在心心那裡吧?!」他記得那次他從曼麗住處先趕到醫院去看看情況,然後再回來這裡,才發現她根本不在家,大概就是那次的等待,讓他嘗到了心慌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