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後,店小二打水來,兩人簡單梳洗過後便要就寢,上官雁對他說:
「請大人歇息吧,我睡地上。」
「慢。」狄璟走到她面前,對她命令。「地上涼,你睡榻上,我睡椅子上。」
他走向一旁,打算要在椅子上窩一晚。
「這怎麼行?」她忙道。
「怎麼不行?去睡吧,這是命令。」
「可是——」
「再囉嗦就一起睡。」他盯住她,幽深的眼神閃著威芒。
上官雁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反正咱們合衣躺著,只是床擠,怕委屈了大人。」
聞言,狄璟反倒被她的爽快驚住了,心跳漏了一拍,但看她又不似開玩笑。
「一起睡?你不介意?」
「咱們躺在床上,又不做什麼,有何好介意的?更何況出門在外,哪那麼多規矩,事事都要講究規矩,反而誤事。」
「你……不怕你未來的夫婿介意?」難道她對潘家公子其實沒那麼上心?
上官雁聽他這麼說,恍悟地笑了。「我未來夫婿很體諒我的,他不會怪我,放心吧。」當她說這話時,笑容十分甜蜜,透露著她對潘公子的信任,這讓狄璟心頭的醋缸打翻了。
他沉下臉。「你不介意,我介意。」話落,他背過身子,不再理她。
這無端的羞惱令上官雁傻了,不明白他為何生氣,她是好意哪,說一起睡的是他,說介意的也是他,真是莫名其妙。
她聳聳肩,也罷,這裡他最大,欽差大人有令,她做屬下的只好聽命行事。
見她拉下床帳,很大方的躺下去睡了,狄璟吹熄了桌上的燈火,坐在椅子上,卻一點睡意也無。
屋內靜謐,落針可聞,沒多久,她平穩入睡的呼吸聲傳來。
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她就睡著了?狄璟實在氣惱,他在這兒憋屈,她卻睡得沒心沒肺。
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她睡在他的床上,與他同榻而眠,心中想的只有他一人。
第10章(1)
隔日用過早膳後,他們便出發了,打從進了客棧開始,狄璟就命人放出風聲,說他們是來尋醫治病的。
他的身份是谷姓商人,十分疼愛妻子,只因妻子染上不明疾病,請了許多大夫都治不好,因此便帶著妻子南下暫居,順道尋訪名醫,若有人能治好妻子的病,願以重金酬謝。
沿路上,每經過一個城鎮便有郎中找上門,想試試身手,可惜他們找不出谷夫人臉上的病因,皆無功而返。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傳,尚未到安石城,谷姓商人為臉上有疾的妻子尋醫一事,已經傳入安石城某人的耳中了。
「喔?你說那姓谷的妻子得了怪病?」
「是,去打聽的人回來稟報,據說那妻子因得了怪病,致使容貌變醜,像個妖怪。」
「原來是這樣啊。」嬌四娘正慵懶地橫陳在香榻上,側著身子,一手撐腮,另一手拿起玉盤上的葡萄,那玉盤被跪在一旁的男僕捧著,每一顆葡萄皆已剝皮去籽,而她腿邊還有另一名男僕,正為她輕輕捏著腿。
嬌四娘是個大夫,但她的名聲並不好,她雖貌美如花,卻性好男色,身邊伺侯的小廝全是英俊兒郎,她善醫術,卻專制些毒藥賣給江湖人,以謀取暴利。
跪在她面前向她通報消息的是買賣小倌的人牙販子仇大郎,專門尋找好看的童男讓嬌四娘挑貨,偶爾也會賣些消息給嬌四娘。
「嬌四娘不如去試試,若能治好那位谷夫人,說不定能得到重賞。」仇大郎嘻笑著建議。
嬌四娘聽他說完,顯得意興闌珊,她雖會醫術,卻對行醫濟世什麼的絲毫不在乎。
「還以為你提供的是什麼大買賣呢,誰知是要我去醫治一個女人的容貌?我沒興趣,若對方是個美男子,我或許還會考慮考慮。」
「這正是我來向你通報的原因,那位谷公子正是位美男子哩。」仇大郎道。
「喔?」嬌四娘美眸瞬間放光,捻葡萄的手也停住。「當真?多俊?」
仇大郎朝周圍的小廝掃了一圈,回答道:「不是我誇口,您府上所有男人都被那谷公子給比下去了。」
嬌四娘這下有興趣了,還坐起了身子。「他們在哪兒?」
「他們租下了城西攏月胡同的一間宅子,打算在這城中待一個月,若是在這附近的縣城尋不到名醫,便要繼續往江南走。」
「行,待我去會會那位姓谷的,若真如你所說是難得的美男子,必會酬謝你,若你誇大了,小心我毒死你。」
仇大郎忙搖手。「我哪敢騙您,知道您眼光高,尋常的看不上,若非是好的,我哪敢誇這個口?您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若看上,記得事後別忘了給小的好處。」
「知道了,來人,去拿一錠銀子來給他。」
聽到一錠銀子,仇大郎驚喜的笑了,忙向嬌四娘再三稱謝,便隨著僕人去領酬勞了。
在聽到仇大郎誇口那位谷公子的相貌後,嬌四娘等不及了,立刻梳妝打扮一番,接著命一名小廝提著藥箱,隨她一塊兒前往攏月胡同。
另一頭,正在宅院裡裝病的上官雁依照狄璟的吩咐,等人上門為她診脈治病,她中毒是真,只不過這毒不會傷身,也有解藥,可解藥是趙神醫的獨門配方,一般大夫是治不了的。
她不知道狄璟到底在等什麼人,只知他在引蛇出洞,而誘餌便是她,不過他說等對方出現後,她就會知道要等的人是誰。
多日以來,上門來為她看診的大夫很多,卻遲遲等不到她一見便知是要抓的人,直到一名僕人來報,說一位女大夫上門想為她看診,而當僕人把女大夫帶進來時,上官雁還真的等到了。
她一眼就認出這女人,難怪狄璟說一旦對方出現,她就會知道——眼前這位女大夫正是狄璟曾給她看過的畫中女子。
「夫人,這位是嬌四娘,來給你治病的。」狄璟走到床邊,語氣關懷備至,彷彿是一位對妻子極深情的丈夫。
上官雁臉上雖戴著特製的罩紗,讓人看不清她的臉,但她卻能看清楚別人臉上的表情,她發現當狄璟溫柔的跟她說話時,那位嬌四娘的眼神裡頗有些吃味。
她抿唇,彎起狡黠的笑,突然主動伸手握住狄璟的手掌,嬌嬌柔柔地喊了聲。
「相公……」
狄璟怔了下,隨即下意識回握住她的柔荑,也輕輕喊了聲。「娘子。」
「相公,妾身讓您費心了,妾身這病……怕是治不好了。」
「胡說,你別擔憂,為夫不管花多少時間、費多少銀子,一定找人治好你。」
「那萬一……萬一真治不好,妾身這輩子都是這副丑顏,相公可會嫌棄?」
「若是如此,那也是天意,在為夫心裡,你永遠是最美的,是我珍愛的妻子,我必然對你不離不棄。」
「相公真好。」上官雁主動偎進他懷裡,狄璟也用雙臂將她護在懷中,他抱得很自然,彷彿她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上官雁戲演得很真,她偎入狄璟胸膛的同時,目光也落在嬌四娘臉上,果然見到嬌四娘臉上有妒意,雖然極力掩飾,但還是洩漏了嫉妒的心思。
不只女色會誤事,男色也會誤事哪!那嬌四娘看上了狄璟,今日上門來,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官雁心下有了底,便又繼續作戲,故意羞赧地從丈夫懷裡退開,不好意思的說道:「瞧,我都忘了這兒還有外人在呢,讓大夫看笑話了。」她故意將外人二字加重了語氣。
嬌四娘笑笑地走上前。「夫人先別氣餒,四娘不才,斗膽來試試,說不定能找出藥方替你治好呢。」
瞧這副勾人的模樣,哪裡是對女子說話的語氣,是說來讓男人酥軟的吧!上官雁心下好笑,狄璟這個美男計還真好用,這嬌四娘把狄璟當獵物,殊不知狄璟才是無情的獵人,他心硬得很,可不會對女人手下留情,那如悅坊的艷娘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就連自己遇到他也栽了,還被送進大牢呢,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狄璟會被這位嬌四娘的美色所惑,反倒可憐嬌四娘已經走進陷阱裡還不知曉。
「有勞大夫了。」上官雁緩緩抬手,將臉上的罩紗輕輕掀起,露出那張鬼見愁的面容。
「啊!」嬌四娘抽氣一聲,緊盯著她的臉,作出吃驚狀,接著又露出同情的神色,愧疚地賠禮。「請夫人原諒,四娘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太吃驚了,所以……」
吃驚?是高興吧。
上官雁忽然覺得這個嬌四娘挺逗的,明明心裡幸災樂禍,卻又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上官雁樂得陪她作戲,立刻裝出一副羞慚的表情。
「大夫言重了,是妾身這張臉實在不堪入目,嚇到大夫了,真是罪過。」
「唉,夫人快別這麼說,其實夫人臉上就是長了紅疹,腫了點而已,並無大礙呀。」
這嬌四娘真是個笨的,還故意說出來提醒她,怕別人不知道她這張臉多醜似的。上官雁很配合地佯裝自卑,口氣艷羨地道:「大夫你人真好,人又生得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