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做有兩個目的,一是說不定看到她變得這麼醜,狄璟會善心大發,不再讓她隨身伺候,她也落個輕鬆;二是易容太麻煩了,老是在臉上貼塊皮,不能隨意撕下來,悶著不舒服,還不如吃藥變臉方便呢。
狄璟直直的盯住她,他的確是被她的臉驚到了,但他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並且生出一種直覺,這其中肯定有陰謀。
當初她在秦家是麻子臉,現在他用計把她弄到身邊,她又變成了紅疹臉,雖然她的理由是對易容之物不適應,但他就是懷疑她的說詞。
「原來如此,委屈你了,不過這樣也好,既然變成這模樣,別人也認不出來,你就暫時免除易容吧。」
「卑職遵命,只不過……卑職這張臉,實在有礙大人的眼。」
「本官重視的是才華,從不以貌取人,你既有才,就放心待著吧,本官不會嫌棄你的。」
欸!我還希望你嫌棄呢!
她在心中嘀咕,面上卻是顯露感激之情。「多謝大人。」
「行了,去辦差吧,有事本官再傳你。」
「是,卑職告退。」
上官雁轉身走出書房,心下頗為遺憾,居然沒讓狄大人嫌棄她,她還巴望他把她趕得遠遠的呢,不過能嚇到他可真舒心。
因為小師妹的關係,她也結識了趙老頭,這趙老頭不愧是神醫,當初給了她變麻子臉的藥,現在又給她這個能改變面貌的藥。
由於這藥物有毒性,所以她會發燒,等燒退了,就變成現在這張發腫的紅疹臉,不認識她的,必定會以為她臉上的紅疹是胎記呢!
她每日頂著這張臉大搖大擺的進出,除了狄璟身邊知情的心腹外,無人知曉她就是還在坐牢的上官雁,其它捕快也當她是染疾才會變醜,絲毫沒有懷疑。
由於她身穿女捕快服,很快的,在外頭便得了個「鬼見愁女捕」的封號。
上官雁對這個「鬼見愁」封號可是非常滿意的,世人多將臉上的疤或胎記視為不吉利的凶相,以往她查案時,她婉約秀美的相貌總是讓她少了些官家的煞氣,這也是為何她總要扮作男子在外頭行商,世人對女子總是帶有一股輕視之意,若是扮男人,做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瞧,現在她出去查案,只要端著這張臉,又把臉色一擺,那官威就出來了,早知如此好用,她以後要多多利用,下回去找趙老頭時,得向他多要一些毒藥。
上官雁在那裡得意著,狄璟這兒卻開始煩惱了。
這女人……難道她就不想在他面前漂亮一些?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她每日在他面前晃蕩,絲毫不介意自己的醜顏,實在讓他頭痛。
「秋丹。」
「卑職在。」
「去查查她的臉是怎麼弄的。」
秋丹一怔,抬眼看向大人,向來不理個人閒事的大人似乎被上官捕快給激到了,連這種事也管?
狄璟突然瞪了他一眼。「如果是易容之法,本官以後外出查案時說不定會用得著。」
秋丹忙低頭。「是,卑職這就去作。」
唉,大人明明不高興上官捕快頂著一張醜臉在他面前晃,硬是不肯承認,別人或許會相信這話,但秋丹跟在大人身邊久了,豈會看不出大人對上官捕快的心思?
大人對她的執著很深呀,既然喜歡人家,說出來不就好了?偏又是抓人、又是關進牢裡、又是找理由把她留在身邊,這樣人家姑娘怎麼會明白?
可他哪裡知道,他家大人要面子外,也要勝券在握,更不打沒把握的仗,畢竟以後要一起辦案,要是提早說穿了,能成功便好,萬一成仁……那以後還怎麼相處?更別提去算計心上人的心了。
除此之外,狄璟一直沒有把握的一點就是——他不知道上官雁對潘公子的在乎程度有多少?
是兩情相悅,還是僅僅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後者,事情便簡單多了,若是前者……便有些棘手,萬一弄得不好,把人強留下來,卻得不到心,女方可是會怨他的,所以狄璟打算步步為營,先攻心為上。
明日是休沐日,所以上官雁心情格外的好,休沐日亦是鋪子生意最好的時候,今日放衙後,她得去巡一巡她的鋪子。
而她這點小心思,也被狄璟一絲不漏的收進眼底。
上官雁將整理好的卷宗記錄成冊後,便帶著冊子往狄璟書房走去。
「大人,卑職上官雁求見。」
「進來。」
她推門而入,就見狄璟正站在書案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摸著下巴,視線盯著桌案上的文件。
「大人,卑職已將案子整理好,這是卑職寫下的清冊,還請大人過目。」
「嗯,先擱在桌上。」他指了下桌邊,一雙眼沒看她,仍凝神打量桌上的文件。
上官雁走過去,將冊子放在案桌旁,順道瞄了一眼,好奇狄璟是看什麼出了神,誰知這一瞄,竟瞄見了案桌上一幅女子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極為娉婷動人,媚眸如煙,嘴角微揚,勾著嬌美的淺笑,手上的絲帕上頭繡了一朵桃花,婀娜的姿態似有萬種風情,正等著識花人去採擷。
上官雁不禁皺眉,見到狄璟如此專注盯著畫中的美人,心裡有那麼點兒不舒服,但隨即又覺得事不關己,便壓下心中的不快。
「卑職告辭。」
她轉身要走,卻被狄璟喚住。
「等等。」
她又轉回身,拱手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你因何皺眉?」
她愣住,猶豫了下才回答道:「卑職怕說出來會惹大人不快。」
「說吧,不管你說什麼,我答應絕不遷怒於你。」他用的是「我」,而非「本官」,便表明了此時兩人就像朋友一樣平等,沒有官階高低。
其實私底下,他對她說話的口氣通常都是這麼隨興的,而上官雁也不喜歡一板一眼的跟他說話,她還是偏好像在秦家時那樣,兩人之間鬥鬥嘴、打打趣,說話高來高去地隨興,不必拘泥於禮法。
「這可是你叫我說的,那我就實話實說了。這畫中女子雖美,卻是個不安分的,男人沾上了不好。」
「喔?」狄璟饒有興味地側頭看她。「你會看面相?」
「我不會看面相,但有女人的直覺,這畫中女子眼帶桃花、姿態妖嬈,是個喜歡勾人的狐狸精,大人身居要職,最好別沾上,何況野花雖香,終究比不過家中賢妻。」
狄璟點頭。「說得頗為中肯,這女子看起來的確是個會耍風情的,不過我尚未成親,家中並無賢妻。」
上官雁怔住,轉頭看他,一臉意外。
不等她開口,狄璟便知她所想,說道:「我若不說自己已成親,又有何理由婉拒秦家把千金塞給我?」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她恍悟,不過又想到既然他未娶,那麼他想接近哪個女子都是他的事,她又有何理由阻止?
「更何況,畫中女子並非我所中意之人,你可以放心。」狄璟續道。
她喔了一聲,接著頓住,叫她放心?等等,她需要放心什麼?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奇怪?
她轉頭看他,見他神情泰然自若,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心想他大概只是隨意說出口的罷了。
「這都是你寫的?」狄璟手上翻著她送來的冊子。
她回過神來,應道:「是呀,我比對過一些不同的案子,把一些疑點和相似之處全都記在上頭。」
「很好,你坐下,咱們討論討論。」
他說得隨意,她也很自然的拉了張凳子過來,坐下後,才想到她本來要走的,結果被他的話題吸引了去,就把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耗在他的書房裡。
狄璟是個勤政的人,她也是有事就閒不下來的人,兩人常常一起商討案子,往往話一開頭,渾然不知時光流逝,結果不知不覺就到了用膳時刻,狄璟也沒問她,便直接命人把膳食送到書房裡來,包括她的分。
既然膳食都送來了,她也不好拒絕,只是看到桌上的菜色,心裡升起了某種異樣之感,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這菜色都是她愛吃的,偶爾幾次還可以說是碰巧,但每回都如此,她便開始懷疑是否是刻意的?
先前因為認定他有妻子,所以她不會往曖昧的方向臆測,但是現在知道他並未娶妻,她就不免有些多心,但很快的,她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仔細想想,狄璟不可能對她有意,一來他深得聖心,有著大好前程,二來兩人身份懸殊,以他的官位,足夠娶一位公主或郡主了。
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光是懷疑他對自己有意,她都嫌自己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她覺得這個懷疑可笑,卻沒料到自己的直覺是對的,狄璟確實是有意向她透露自己尚未娶妻,並不動聲色的將她的反應全收進眼裡,畢竟他可不希望被她誤以為自己是有妻室的人。
像她這樣獨當一面又有主意的女子,即便不是出自世族門第,她的傲骨也不會輸給那些大戶千金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