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平安無事,荼靡,我答應你,只要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你想要什麼時候離開烏家堡,我都不會阻止你,只要你能夠安然活下來,你可以帶著孩子離開,你聽見了嗎?我如你所願,讓你離開。」他緊緊握住她的纖手,俯唇吻著她冰涼的指尖。
暈沉之中聽見他的話語,胡荼靡勉強自己睜開雙眼,又氣又惱地看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知道該如何惹我生氣?」
「荼靡?」
驀然又一陣撕裂的疼痛如潮水般向她湧來,她咬住嫩唇,痛苦地呻 吟出聲,蒼白的小臉上冷汗淋漓。
「你走開,我不要聽你說話。」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已經都如你所願了,為什麼你還要生氣?」
「你閉嘴。」
「我不要!我一定要把話問清楚,荼靡,我對你都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你還是對我不滿意?」
「你自己去想清楚,笨蛋!傻瓜!我現在不想對你說話。」
「我懂了。」他的眸色在一瞬間變得黯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不知道原來你竟然恨我那麼深。」
沒想到他會得出如此荒繆,甚至於是牛頭不對馬嘴的結論,一時之間,胡荼靡心裡火大到想打他,她回過頭看著他一臉認真,好半晌,她被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來,「你……你這個呆頭鵝!你出去,你一定是存心不讓我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存心要進來鬧我的,出去!你出去!」
「你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存心不讓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烏天耀心裡也是火大了,但他只是負氣呼呼,沒敢把怒氣發洩出來。
「你是!你是!你總是不肯讓我好過!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我明明已經說了什麼都不要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肯善罷罷休?!」
「那當然是因為——」他低吼了聲,「該死!為什麼你這女人會如此冥頑不靈?!我都已經對你退讓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你就是不知道我是因為想要對你好?!」
一時之間,原本就已經夠腥風血雨的生孩子場面,被他們的怒火給弄得驚天動地,幾名幫忙遞水和干巾的丫環和僕婦都感到不知所措,只有經驗老道的劉穩婆在一旁拍手叫好,樂見其成。
「好好好,天爺,請你繼續說,請千萬不要讓夫人失去意識,就算讓她氣得想打你都好,繼續跟她說話,千萬不要停下來。」
聞言,胡荼靡轉眸瞪著穩婆,眼底滿滿的不敢置信,她都已經痛成這樣了,這個穩婆竟然還要烏天耀惹她更生氣,存心是要折騰死她嗎?!
「可是我不想惹她生氣,我怕她以後會不理我。」烏天耀握住妻子微涼的纖手,回答穩婆的話時,深情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釘在妻子臉上。
這會兒換成劉穩婆滿臉不敢置信,眼前明明是個氣宇軒昂的大男人,說出這話時,卻是像個大男孩般充滿了畏怯與心疼。
胡荼靡心裡也是訝異的,她沒想到他會把話說得那麼明白露骨,她回望進他深邃的眼眸之中,看見了盈溢的深情。
這一瞬間,她才真正看清楚在他眼底的憂切與關心,還有滿滿的心疼與不捨,在他眉心之間的揪痕,深深的,花佛承受著比她更大的痛楚。
「不可以死。」他吻著她的手背,把心底滿腔的眷戀與深情一傾而出,「只要你好好活下來,你要什麼,我都依。」
「你……」她話到喉頭,像是被鎖住般出不了口,她想要問他,是否喜歡著她,是否已經將她當成真正的妻子,憐愛並且信任著。
「你想說什麼?荼靡,你到底想說什麼?你需要什麼?你告訴我啊!」看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以為她又被疼痛給折騰得快暈過去。
「你喜……」話才說到一半,疼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咬緊牙關,泛著淚暈的眼緊緊地瞅著他。
「你喜歡我嗎?」
她想問,心裡忽然湧起了恐懼,如果,她真的就此死去,這輩子就不能知道他的答案了。
烏天耀看著她,兩人四目相交,在他的心裡有著焦急與迷惑,他可以看得出她有話想說,但是他卻猜不透,又或者應該說,他不敢猜測,他不敢奢望此刻盈漾在她底的柔軟,是對他的感情。
就在這時,一陣痛楚就像狂浪般湧上淹沒了她,她以為自己會死去,卻在下一刻感到被釋放的輕鬆,昏沉之間,她聽見了嬰孩啼哭的聲音。
她努力地撐起最後一絲力氣,想要睜開眼睛看孩子,但是乏力的疲累卻像甜美的泥沼般,將她的神魂往黑暗的深淵拉去。
再過兩天,孩子就要滿月了。
胡荼靡彎身將懷中熟睡的兒子放入搖籃裡,她笑視著他熟睡的小臉蛋,花彷彿就算有天崩下來的大事,都吵不醒他這小子。
幾乎一整個月,她都被崔嬤困在床上動彈不得,整天除了吃睡之外,她什麼事情也不能做,說什麼女人一定要做好月子,不能隨便走動,最好整天平躺著,就連孩子都不要抱,免得身材恢復不了原來纖細的模樣。
她起初很聽話地照做,卻在忍了幾天之後,忍不住氣悶地哭了,因為誰都能把孩子抱個過癮,卻唯獨她這個娘每天只能在餵奶時抱他一下,只要孩子吃飽了奶,她想多抱一下都不行。
崔嬤後來只好妥協,讓她就算不喂兒子吃奶時,都能抱他一段時間,但是她還是很堅持不能久抱,免得傷了筋骨。
終於,在前兩天她終於在爭取之後重獲自由,這幾天,她喜歡抱著兒子在房裡到處走動,他還好小、好輕,讓她不懂為什麼崔嬤老是堅持說坐月子的婦人孩子抱多了會傷筋骨。
每次面對她的疑問,崔嬤總是笑說這是老祖先的智慧,寧可信其有。
這時,她聽見了身後傳來敲門聲,她回眸望向門口,看見烏天耀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入門處。
「我可以進去嗎?」他的語氣悶沉,神情有些靦然。
「嗯。」她點頭。
烏天耀得到首肯,走進屋裡,看見她一臉沉默,只是定定地瞅著他不放的眸光,他的心口一緊,感覺她的眼神像是極不願意見到他。
「你不要又是一臉我到底又來做什麼的神情,我來探視……我的兒子,在你們離開之前,我們能夠見面的機會不多了,我當然要好好把握每一次可以見到他的機會。」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動機,你想來便來,你畢竟是孩子的爹親,我不會阻止你看他。」說完,她轉身從搖籃邊走開,不妨礙他親近兒子。
但烏天耀沒走上前去看兒子,深沉的眸光追隨著她纖細的身影,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察覺到他的注視,揚起眼眸迎視著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她幾乎是立刻躲開他的視線,從一旁的多寶格裡拿起繡籃,幫兒子做的暖襖已經完成,但她想在襖子上加只小老虎,她聽說在小孩子的衣冠繡上猛獸,可以嚇跑侵擾的邪靈。
這當然也是崔嬤所說的「老祖先的智慧」,身為一個娘親,她寧可信其有,多做一些防範。
「你……你們什麼時候離開?」烏天耀忍住心中的滿滿不捨,自從她能夠下床走動之後,這個問題就像背上的芒刺般,不斷地灸痛著他。
「你已經迫不及待要趕我走了嗎?」她頓了一頓,沉著聲問。
「那當然不是!我只是想……想問個明白。」在他的心裡想聽到的答案,是她說不想走了。
第10章(2)
久久的沉默,綿長得就像百年的歲月,胡荼靡緊抿著嫩唇,吞下了心頭的哽痛,「日子決定了我會告訴你。」
聽完她的回答,烏天耀心頭然湧上一陣焦躁,他咬牙低吼了聲,轉過身就像只負傷的猛獸般頹然離去。
胡荼靡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咬住唇,忍住了心口這然欲泣的酸楚。
歡天喜地,興高采烈。
自從小少主出生之後,整個烏家堡都沉浸在一股子歡樂的氣氛之中,每個人無論在做任何事情,都是笑得合不攏嘴,逢人便說他們家的小少主長得多可愛,簡直就是一個天上有、地上無的小童子。
無論胡荼靡如何明示與暗示,要他們的行為收斂一些,不要太過誇張,還是止不住他們想要炫耀烏家堡終於後繼有人了!
滿月宴。
雖然沒有正式發出帖子,但是烏家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異常有默契,幾天前趁著胡靡還不能走出房門時,就大肆地張羅起來。
等她能夠出門走動時,也已經大事底定,來不及阻止了。
滿月宴。
已經有好些年,烏家堡不曾像今日如此熱鬧過,賀客絡繹不絕,各地不能擅自離開崗位的掌櫃也都派人送了賀禮進京。
烏家堡上下更是每個人都擠著要獻寶,每個人都把自個兒多年來搜羅的珍寶拿來出任小少主挑選,瞧得胡荼靡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只能一一婉拒,說孩子還太小,不能寵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