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糊塗,丹寒烈親自照料她,又每日回報消息給她,可他不是這麼多話的人,言多必有鬼,她竟然疏忽了。
一旦開始細想,便不難發現有許多可疑的蛛絲馬跡,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今日當丹寒烈照例來探望她時,她便故意主動與他攀談,詢問南原的一切,並且展現出對南原的高度興趣,同時在話語中透露願意隨他一起留在南原。
至於丹寒烈端來的湯藥,她還是繼續喝。如果不喝的話,瞞不過丹寒烈的眼,反倒打草驚蛇。
她耐心地等待著,過了兩日,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病情好轉了,不僅不再嗜睡,出了屋也不會對日照感到頭昏眼花,如此她更加肯定這一切都是丹寒烈搞的鬼。
她暗斥自己的大意,面對老江湖,她終究還是太嫩了,明知此人腹黑,卻還相信他的鬼話,被他騙了這麼多天,真是咎由自取。
藺蒼悠曾告訴她萬花谷藏有鐵礦一事,懷璧其罪,利慾熏心,她就該提高警覺,一切只能靠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所以她決定逃走。
又過了兩日,她覺得自己好多了,當夜,她和往常那般梳洗就寢,直到夜深人靜時,她便悄悄起身,換上輕便的勁裝,施展輕功出了窗,趁夜逃出莊園。
她身形輕靈如鶴,翻牆走瓦,一出莊園,不敢多耽擱,立即提氣奔走,又躍了數里後才放緩腳步。本以為可以稍作喘息,不料前頭路上忽現一人,月色下,那人身影挺拔如松,正背對著她。
她拔劍而出,凝神提氣,準備應戰。
丹寒烈緩緩轉過身來,兵器未出,只將雙手負在身後,卻恍若有一道無形的張力,挾著龐大的氣場壓迫而來。
他望著她,那張臉蛋依舊是花一般的嬌美,卻已經沒了白日的親切,此刻眼神疏冷,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
他輕聲歎息,面露不解。「你為何不告而別?」巫依雪真佩服他,到了這個地步,他還繼續裝,明知故問。
「我有急事必須離開,改日再登門拜訪丹大俠。」她也繼續裝。
「你一人上路,凶險太多,不如先回莊園,明日我護你上路。」
「不了,小女子已叨擾多日,夜深露重,丹大俠還是請回吧。」丹寒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再度歎息。「那麼,只好得罪了。」他猛然拔地而起,如張開巨翅的灰隼朝她撲去,巫依雪雖知打不過他,仍要力拚,不出百招,丹寒烈便將她捉住,而且他還手下留情讓她了,否則只需在二十招之內就能制伏她。
「怪了,你的功夫並不高,是如何落崖後還能平安無事的?」他詫異地問。
巫依雪氣得不想跟他說話,人們通常只會驚訝於武功的高深,卻還沒有人吃驚於武功低淺的,她是後者第一人,簡直太丟臉了。
最後她當然是又被請回莊園去了,這回還明著被軟禁。事情一旦被挑破,兩人也不必再裝,不過只要不出莊,丹寒烈依然讓她在莊園內行動自如,而大概是知道她武功不高,所以連看守她的侍衛也撤了。
巫依雪在莊園內閒逛,這才發現丹寒烈騙她的事可不只有幾件,莊園不單只有幾名家僕,而是四周都佈滿了人手,有男有女,只不過受命於丹寒烈,不在她面前出現罷了。
巫依雪氣結,原來當她逃出莊園時,早就落入了丹寒烈的眼線中,他甚至還客氣地讓她多跑了幾里才出現。
看這情況,她明白丹寒烈是不會放她走的,如今坐困愁城,她十分煩惱,眼看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她也被困得浮躁不安。
當她因無望逃走而感到氣餒時,這一日,丹寒烈來到她房中,只是站在那兒望著她,卻不置一詞。
她被他盯得發毛,警戒地問道:「你想幹什麼?」丹寒烈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才緩緩開口。「我並未騙你,我是真的想護著你,避開這江湖的紛擾,只可惜你不信我,遺憾的是,我慢了一步。」巫依雪狐疑地看著他,不一會兒,驀地領悟了什麼,美眸轉成了吃驚。
丹寒烈對她……怎麼可能?
丹寒烈不禁感到好笑,這一路上,他陪她四處賞游,又親自侍藥,陪她說話解悶,現在還親口對她表明心意,可她除了吃驚,竟然連一絲欣喜也無,反倒像看到鬼一般地瞪著他。
可見她對自己絲毫無心,因為無心,所以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被一個女子如此徹底忽視過。
他不惱,反倒被激起了鬥志,瀟灑一笑。「也罷,來日方長,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護你。來吧,有人在等著你。」他走到門邊,停下來轉頭看她,等著她跟上,巫依雪滿心狐疑,不過事情到了這地步,害怕也沒用,她就跟去看看怎麼回事吧。
她跟著丹寒烈來到前院,再度被眼前的陣仗給驚住。黑壓壓的鐵騎成群,將莊園前院給佔滿了,而居中領頭之人,竟是邢覆雨。
見到久違的他,她整個人怔住了。
他身穿武服,而非平日的勁裝束衣,少了江湖氣息,多了赫赫官威,雍容中透著萬夫莫敵的氣勢。
現在的他是邢大人,就算是丹寒烈,也得給他幾分臉色。
巫依雪失神地看著他,繞了一大圈,她終究還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嗎?
丹寒烈瞧見她的表情,不禁皺起眉頭。他看向邢覆雨,見對方面容剛冷,完全瞧不出任何異樣。
第14章(2)
兩邊人馬各據一方,一邊是官兵,另一邊是侍衛。論武功,丹寒烈的人馬雖然不少,但是硬拚起來,不見得有勝算,何況兵戎相見之後的下場,將是叛亂之罪,丹寒烈審時度事,這才決定將巫依雪交出去。
「邢大人,巫姑娘在此,人就交給你了。」邢覆雨漠冷地點頭,拱手道:「多謝丹公子合作。」接著他看向巫依雪,眉眼不帶一絲情感。「巫依雪,本官帶了皇上的旨意來,皇上念你將萬花谷的鐵礦獻給朝廷,願意歸順朝廷,又估念你初出江湖,年歲尚輕,因此特別赦免你的罪,你即刻隨本官回京,向皇上謝恩吧。」巫依雪面無表情,低垂著眼,雖然早已知道此事,可當聽到他親口說出時,她的心還是不爭氣地疼了。
他說她自願獻給朝廷,明明是謊話,他卻能說得如此自然,直教她心寒。
越是心涼,越是顯得麻木,她低著頭,緩緩步出人群,上了馬車,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直到那抹芳影上了馬車後,邢覆雨才策馬轉身,帶領人馬離開莊園,朝北方前進。
蘇景等幾名心腹看著大人的臉色,又回頭瞧了那馬車一眼。自從巫姑娘離去後,大人的心情便很不好,整日繃著一張酷寒的臉,他們真不明白,大人對巫姑娘這樣好,她為何還狠心棄之離去?而大人雖不高興,卻依然為她千里奔來,只為了將她帶走。
如今人是得手了,大人的心情卻更沉鬱了,面色陰戾,扯動韁繩的手背青筋浮起,連帶他們幾個心腹都覺得烏雲罩頂,壓力很大啊……這一路上,巫依雪只是靜靜地坐在馬車裡,始終不曾探出車外看邢覆雨一眼。
而邢覆雨卻相反,只要得了機會,便會回頭往馬車那兒瞧。
走了半日後,大隊人馬在一處蔭涼的林子裡停下來休整,這兩人一個沉默,一個陰鬱,這窒人的氣氛讓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口中吃著乾糧,卻食之無味。
待休整完畢之後,馬車又繼續上路。
傍晚,邢覆雨帶著心腹和她入住驛站,其他人馬則在外頭紮營休息。
巫依雪被安排在一間獨立的廂房,梳洗後,她很早便熄燈了。
她躺在床上,卻沒有任何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得不好,接下來幾日,亦是如此。
因為夜晚睡眠不足,她眼下多了一層暗影,白日精神萎靡,睏倦不已,只能靠著馬車閉目養神,不過從這一夜開始,說也奇怪,她反而睡得很沉,夜夜一覺到天亮。
有了充足的睡眠,她白日精神便好多了,殊不知,換成另一個人眼下出現暗影。
蘇景在一旁擔憂地看著自家大人,只有他們幾個心腹知道,大人夜夜去了巫姑娘房中,點了她的睡穴,讓她一覺到天亮,但是大人卻在一旁陪著她到天亮。
「既然喜歡,把人搶來就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另一名心腹梁飛實在看不下去他們家大人被那個女人折磨成這樣,忍不住嘀咕了句。
蘇景貓了他一眼,低聲道:「別多事,小心大人罰你。」梁飛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什麼。
行了數日後,馬車來到渡船口,停泊的官船正等著他們,接下來要改走水路,搭船北上。
巫依雪在女侍衛的護衛下上了船,她被分到一間單獨的艙房,如今在江面上,她想逃走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