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大的勁把三妹送走後,童芸香搖頭輕歎,只盼在得到幾次教訓之後,能學著長大,希望她好自為之。
姚錦杉到蘇州見過師父,跟在他身邊學習,接著又抽了個空前往南通狼山,來到那位大叔的墳前。根據盧氏事後回憶,又翻出三十年前的帳冊,也詢問了府裡的幾位老僕,還找到當年的管事,總算確定對方的身份,也幸好埋葬的地點並未遭到人為或野獸破壞,於是他請來道士誦經招魂,並將裝了白骨的金甕托人帶回京城,交由薛家下葬。
事情辦妥後,姚錦杉便在客舍住一晚,打算天亮之後再返回蘇州。
到了半夜,他不知被什麼給驚醒,掀開眼皮,卻見床頭站了個人影,著實嚇了一大跳。「你是誰?」
那人跪下來向他磕了個頭。
姚錦杉掀被坐起,這才看清對方的五官,不就是他在狼山遇到的薛家僕人?「……大叔?真的是你!」
對方點頭。
「你快起來,我擔不起這個大禮。」他有些愧疚。「都怪我把薛聽成徐,才會讓你這一等就是三十年,不過我已經把你送回京城,到時薛大人會好好將你安葬,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它站起身,嘴巴一開一合。
「大叔想說什麼?」他套上鞋子走向對方。
「快……回杭州……快回杭州……」
他愣怔了下。「你是說要我快點回杭州?」
「危險……有危險……」它焦急地說。
姚錦杉努力想聽清楚。「你是說危險?什麼意思?」
「……快點回去……」
「大叔!」他伸手想抓對方,可是對方已經不見了。
驀地,姚錦杉驚醒過來,才知道是夢。「剛剛的事是真的嗎?或者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叔說的危險又是指什麼?」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就是覺得心驚肉跳,似乎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難道大叔是特地前來示警,告訴他家裡出事了?
這天下午,郭晉來到姚家。
「表哥請坐。」童芸香在廳裡招呼。
杏兒奉上茶水後,便站在她身邊。
「你的臉真的好了,堂姑婆在地下有知,一定也會替你高興。」郭晉可是很清楚這個表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童芸香看著身邊的人比她還要開心,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擁有這麼多的關心。「表哥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還不是表妹夫出門前千拜託、萬拜託,要我有空就過來看看,看在他待你是真心的好,我也就不刻意刁難……」郭晉語帶戲謔。「自從姚錦柏被關進牢裡,姚家也賠了不少銀子,聽說他那兩個兒子到處借錢度日,可惜姚家父子如今成了過街老鼠,要是真借他們銀子,肯定拿不回來,所以沒人願意搭理,看到他們就像見了鬼似的,就連府裡的奴僕都養不起。」
她輕哼一聲。「這就是報應,不值得同情。」
郭晉收起笑臉,一臉正經。「就因為這樣,才要小心門戶。」
「表哥是怕他們會找上門來?」
「俗話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狗急也會跳牆,還是要多加留意。」這座宅子都是女人,郭晉想要安排幾個奴僕住進來也實在不方便,若真的出事,後果可不堪設想。
表哥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童芸香自然記在心裡,也吩咐趙大娘和杏兒,若是有人來敲門,得先確認清楚對方的身份再開門。
又過了好幾天,這天晚上,戌時過了快一半,她把繡球關進籠子裡,卻找不到圓滿,才想到今天都沒聽到圓滿的叫聲,該不會是溜到外頭去了?
杏兒搖了搖頭。「太太,到處都找不到。」
「只希望牠記得回家的路。」都這麼晚了,童芸香也不能出去找,只好等牠自己回來。
趙大娘打著呵欠,從灶房走過來。「太太,那我去睡了。」
「好。」她心裡還記掛著自己養的貓。「杏兒,你也下去睡吧。」
「太太還不歇著嗎?」
「我還不困……」才說到這兒,外頭就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都這個時辰了,會是誰呢?」
正要回房的趙大娘又回頭。「我去看看是誰來了。」
杏兒打趣地笑道:「會不會是爺想太太,又跑回來了?」
「那我一定馬上趕他回蘇州!不認真學習,豈不辜負師父的期待和美意?」童芸香笑著嗔罵。
「太太真的捨得?」杏兒擠眉弄眼地問。
童芸香哼了哼。「那是當然。」
主僕倆說到這兒,就見趙大娘走回來。
「太太,門外的人說是程家派來的。」
「程家派來的?」童芸香心想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快讓他進來!」
趙大娘前去開了門,童芸香主僕倆也跟在後頭。
誰也沒想到當門閂才稍微拉開,就被外頭的人一腳粗魯地踹開,趙大娘一個沒站穩,摔坐在地上,哎哎地叫著。
接著,一道男人身影衝進門內,右手還握了把刀子,惡狠狠地吼道:「姚錦杉呢?把姚錦杉叫出來!」
杏兒尖叫一聲。「你要幹什麼?」
「姚錦杉!」姚敬平腦後的辮子鬆鬆垮垮,面容狼狽地大喊。
「你是什麼人?找我相公做什麼?」童芸香伸手要把杏兒拉到身後,不過杏兒堅持不讓,死命護在她身前。
姚敬平瞪著她,接著獰笑一聲。「原來是他那個醜媳婦,沒想到傳聞是真的,臉上的胎記真的不見了,人也變美了……既然他不在,找你也一樣。」
「你不要過來!」杏兒嚇得全身發抖,但還是拚命保護主子。
姚敬平揮舞著手上的刀子。「滾開!」
杏兒哇的一聲,本能地閉上眼,僵在原地,接下來就被狠狠地推開。
「太太!」趙大娘扶著腰叫道。
「誰敢再叫就殺了她!」姚敬平將刀子抵在童芸香脖子上。
見狀,杏兒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童芸香已經大概猜出對方是誰。「你是……姚家那對兄弟的其中一個?」雖然早有預防,但還是百密一疏,上了對方的當。
「他為什麼不乖乖去死?都三十年了,為什麼要回來?」姚敬平把一切都怪在姚錦杉身上。「都是他害的!」
她冷笑一聲。「你們沒聽過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嗎?我相公可沒有要你們父子賣假貨,這是老天有眼。」
「做生意為的就是要賺錢,究竟錯在哪裡?一定是他聯合香山幫來對付咱們父子,想要奪回家產……哈哈……他別作夢!」妻子丟下他回娘家,爹又被關在牢裡,弟弟成天發酒瘋,什麼都不管,跟了十幾年的老帳房把僅剩的銀子捲走,姚家真的完了!幸好還有那座宅子可以遮風避雨,他絕不會還給姚錦杉。
聽他還不知悔悟,童芸香說再多也沒用。「你就算殺了我也救不了姚家,只會跟著你爹一起坐牢。」
「我要讓姚錦杉後悔活在世上……」姚敬平兩眼佈滿血絲地吼道。
「喵!喵!」突來的貓叫打斷他的話。
不期然的,小小的身影撲到姚敬平身上,他嚇得舉起刀子亂揮。「什麼東西?!」
圓滿跳到地上,弓起背叫了兩聲,接著又縱身一躍。
「該死的貓!」姚敬平用力一劃。
聽到圓滿吐出哀鳴,倒在地上,童芸香想要過去察看,又被抓回去,刀子又抵在了脖子上。
姚敬平拖著童芸香往大門口走。「誰都不准靠近!」
「太太!」趙大娘焦急地喚道。
姚敬平威嚇道:「誰敢大聲嚷嚷,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聞言,趙大娘和杏兒都不敢大叫救命,只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快走!」他低聲催促。
童芸香只能被迫跟著他步出家門。
「喵!」雖然右前肢受了傷,圓滿還是努力站起來,想去救主人。
這個時辰,小河直街上不見半個人影。
「走快一點!」姚敬平略帶壓抑地催促。
童芸香要自己保持冷靜。「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當然是去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好好跟你溫存一番……」他發出獰惡的笑聲。「嘿嘿,姚錦杉若是知道他妻子的清白被毀了,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真是等不及想看到……」
她怕到連心都在顫抖。「我寧可咬舌自盡。」
「就算死了,也可以奸屍。」姚敬平喪心病狂地哼笑。「我要讓姚錦杉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個人真的瘋了!童芸香全身發冷,不行,她必須想辦法逃走,若清白被毀,她也沒臉去見丈夫了。
這麼一想,她便鼓起勇氣,兩手抓住姚敬平握刀的手腕,用力一咬,咬得好狠,只差沒把肉咬下來。
姚敬平慘叫。「哇啊——」
趁刀子從脖子上移開,童芸香推開他就跑。
「你這個賤女人找死!」他齜牙咧嘴地罵道。
她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扶著牆,聽到身後傳來跑步聲,心臟差點停止,但還是不敢停下腳步,等察覺到對方已經逼近,趕緊去敲某戶人家的門。
「救命啊!有沒有人在?快開門!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