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兔子!」小芝麻開心地拍著兔子的屁股。
「輕點!不要嚇到兔子。」母親林氏趕緊斥責。
劉氏看著孫子高興的模樣,也跟著呵呵笑。「小芝麻喜歡兔子?」
「兔子……」小芝麻一把撲過去將兔子抱住,沒想到受驚的兔子開始亂踢,嚇得小芝麻立刻放開牠,不敢再靠近。
程承波一臉疑惑。「怎麼突然買兔子?是想殺來吃嗎?」
「當然不是殺來吃,是……」姚錦杉怎麼說得出口?「沒什麼,只是一時興起才買下來,想說小芝麻會喜歡。」
等到小芝麻累了,趴在他母親的身上睡著,他才提著竹籠回到耳房,擺在童芸香面前。
「兔子長什麼模樣,好好看個仔細。」他涼涼地道。
童芸香看著兔子,又看看他。「你買的?」
「如果不要,我就殺來吃。」
「我當然要了!」她馬上把竹籠提走,退了好幾步遠,深怕姚錦杉會來搶,接著才赧然地道。「謝謝。」
瞥見她羞澀的女兒嬌態,姚錦杉心頭一震,驚覺到自己太多事,根本不必為她設想這麼多,但是做都做了,再說這些已經太遲。
「不必謝我,我只是受不了有人把兔子刻成老鼠,想要拿去賣錢,就得刻像樣點,若是被人嘲笑,也會間接連累到我。」他丟下這句話,就匆匆地出去了。
這是專程為她買的嗎?童芸香不由得蹲在地上,看著正在啃菜葉的兔子,那麼悠哉自得、沒有煩惱。「我真的可以期待嗎?只要有他喜歡他未婚妻的十分之一,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想白費姚錦杉的心意,她馬上動手畫起圖稿,然後重新鑿粗胚,這次一定要讓他沒話說。
當天晚上,姚錦杉和程承波兩人在廳裡喝了幾杯,又聊了好一會兒的話,約莫亥時左右才回到耳房,見她寢房的燭火還點著,想著她八成又在做木雕。
這位童家二姑娘一旦工作起來,可以說是全神貫注、不吃不喝,直到不得不休息為止,這一點跟自己很像,難怪有些想法會很契合。
「如果她沒有用母親的遺物要脅我,逼我娶她為妻,也許……」
也許什麼?
姚錦杉用力甩了甩頭,雖然跟這位童家二姑娘有共同的喜好,只要放下心中的成見,還是很談得來,但那又如何?他的心裡自始至終只有玉嫻一個,絕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
十月中旬,香山幫的匠人已經準備來修繕房子,因為用的是母親留下來的銀子,姚錦杉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口上。
這天是個宜開工的好日子,他和程承波準備供品、米酒和紙錢拜過福德正神後才正式動工。
「這位便是東家,姓姚。」程承波跟匠人們介紹。
「姚爺。」匠人們朝姚錦杉躬了下身。
「接下來這段日子就有勞各位了。」他朝眾人拱手回禮。
見他態度客氣有禮,匠人們也笑著道:「哪裡、哪裡。」
接著姚錦杉開始和他們討論細節,並指出幾處需要修復的地方,見他對蘇派建築工法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木工部分更是熟稔,不輸給他們這些老手,眾人不禁刮目相看,討論得也就更熱烈。
直到告一段落,姚錦杉才讓匠人們去幹自己的活,他則走回天井,打算讓表弟先回去,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兒就好。
這時,有個遲來的匠人就這麼迎面走來,他瞥了姚錦杉一眼,突然大叫一聲,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提在手上的工具箱也掉了。
姚錦杉看著他,見對方大約四十出頭,身穿短褐,個子也不高,那表情就像是大白天見鬼了。「你怎麼了?」
「錦、錦杉哥……你死了這麼久……怎麼現在才顯靈?」這名匠人扁起嘴巴,突然哭了起來。「我原本不信你是真的死了,這下不得不信……」
聽到騷動,程承波走向他們。「發生什麼事了?」
姚錦杉愣了一下,會叫他「錦杉哥」的只有一個人。「你是……阿卯?」
陳卯既高興又難過,放聲大哭。「錦杉哥就算做了鬼也還……記得我……嗚嗚……錦杉哥……」
「看來是你的舊識。」程承波對表哥道。
「阿卯,你先起來。」姚錦杉朝他伸出手臂,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坐在地上哭,實在不成體統。他以為過了三十年,人事全非,香山幫的匠人他也不是全都見過,應該不會這麼巧,沒想到還是遇到舊識了。
看著伸來的手掌,陳卯神情有些害怕,但是想到這輩子自己最信服、崇拜的就是錦杉哥,他不嫌自己笨,總是很有耐心的教導自己,還當自己是朋友,如果他開口要他死,他恐怕眼皮也不會眨一下。
陳卯握住眼前的手掌,瞬間傻住,眼淚也忘了流。
姚錦杉用力拉他。「快起來!」
「呃……」陳卯從地上爬起來,怔怔地看著他。「你是錦杉哥?」
他頷首。「沒錯。」
陳卯望著自己的掌心,想到剛才摸到的手是溫暖的,不像死人一樣冷冰冰的。「你真的是鬼?」
「我不是鬼,我還活著。」姚錦杉笑道。
「欸?」陳卯又大叫一聲,將他從頭到腳看一遍。「你真的沒死?可是……可是外表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就跟三十年前一樣……」
姚錦杉苦笑。「說來話長,有空再告訴你。」
「你真的是錦杉哥?你真的沒死?」他嘴巴張得好大,終於笑開了,又叫又跳,歡天喜地的模樣就像猴子似的,讓姚錦杉覺得這人真是一點都沒變。「老爺子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
「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嗎?」姚錦杉關心地問。
陳卯猛點著頭。「老爺子很好,雖然已經八十歲了,還能到處走動,處理幫裡大大小小的事務,他偶爾還是會念著錦杉哥,說你死得太早,他還沒把一身絕活教給你……對了!得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子!」
「這件事我會看著辦,你也是被派來修繕我這座宅子的嗎?」他問。
「原來這是錦杉哥住的地方……呃……叫錦杉哥好像怪怪的,再怎麼看,我的歲數都比你大上許多。」陳卯抓了抓頭笑道。
他也這麼想。「那就叫錦杉吧。」
「那怎麼行呢?」這樣太失禮了。
「就這樣吧。」姚錦杉不在意這點小事。「今晚咱們喝兩杯,我有很多事想要問你,也要讓我瞧瞧你的手藝,肯定已經比我好。」
個性老實的陳卯只是傻笑,高興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當晚兩人就坐在一堆木料旁,喝著小酒,看著月亮,聊著三十年來香山幫內的人事變遷。
「老爺子這輩子也只收了三個徒弟,就數你最受他賞識,大家私下都說下一任幫主肯定是你,不過後來你下落不明,又失蹤這麼多年,大家都認為你死了,另外兩個為了爭幫主的位置,整天鬥來鬥去,無心工作,讓老爺子非常失望,如今知道你還活著,他們休想跟你搶。」陳卯可是站在他這一邊。
姚錦杉搖了搖頭。「話不能這麼說,兩位師兄比我更早進入幫裡,年紀也比我大,應該優先考慮。」
「依人品和能力,老爺子鐵定會選你。」他可以肯定。
「你呢?」姚錦杉換個話題。「孩子有幾個了?」
陳卯咧嘴笑了笑,一臉幸福。「有兩男一女,兩個兒子也想當木匠,不過跟我當年一樣笨,女兒已經嫁人了。」
他很羨慕。「真是好福氣。」
「那你怎麼會……」陳卯比了比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一點都沒有變老?害我以為看到鬼了。」
這時姚錦杉才緩緩將那段神奇經歷說給對方聽,不過省略了被庶弟陷害的家醜。「……在一夜之間跨越三十年,這種事誰也沒有想過,但我就真的遇上了,這件事目前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還是先別說出去。」
「沒有錦杉哥的允許,我不會到處亂說的。」他拍胸口保證。「俗話說好人有好報,錦杉哥做人這麼好,菩薩這麼安排一定有祂的用意。」
姚錦杉卻不以為然,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家產被奪、未婚妻改嫁他人,菩薩為何要這麼待他?他不止一次這麼問過。
「咱們不聊這個,乾杯!」今晚與舊識重逢,應該開心才對。
「乾杯!」陳卯傻笑地附和。
兩隻酒杯輕碰了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隔天,姚錦杉在宿醉中醒轉,捧著沉甸甸的腦袋,對於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直到程家的奴才帶著醒酒茶來敲門,他才下床盥洗。
「什麼時辰了?」這個十全是在表弟身邊伺候的人,很忠心。
十全轉身回道:「已經是巳時了。」
「昨天晚上我是怎麼回來的?」姚錦杉發現身上穿的長袍已經脫下,卻不記得是自己寬的衣還是別人。
「是老爺和奴才一起去帶表少爺回來的。」十全頓了一下。「不過回耳房時,原本老爺打算送表少爺回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