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打針。」艾思思聲音很低、很委屈,「你們欺負病人!」
「這樣好了,你眼睛閉起來,深呼吸,數到三,想一下要不要打針。」徐緯璋哄她。
她閉上眼,深呼吸,感覺手臂微微冰涼,再睜開眼,發現徐緯璋已經將蝴蝶針扎進血管了。
「不痛對不對?我說過我技術很好。好了,我現在去買冰淇淋,你乖乖躺著休息。」
「你騙我,你說要讓我想一下的!」艾思思抗議。
「你知道我是對的,打了點滴你才好得快。看你實習時在醫院哄孩子打針挺厲害的,怎麼一感冒自己就變成孩子了呢?」徐緯璋調了調點滴流速。
「……」艾思思撇過頭,不理他。
徐緯璋笑笑的摸摸她額頭,溫柔的說:「我去買冰淇淋,別生氣了。」
黑延棠看著徐緯璋離開,轉頭對艾思思說:「他對你很好,你是病人,該打針時打針、該吃藥時吃藥,我在醫院都有乖乖聽你的話,現在你也要乖一點,我去煮粥。」
「棠棠……我們交往吧。」
「不考慮徐醫生?」黑延棠停下腳步,問得嚴肅。
「我一直當他是哥哥。」
「你在生病,等你好了,我們再說。」黑延棠想了一會兒。
「你現在是反悔了嗎?」艾思思揚高了聲音。
「我沒反悔,只是擔心你燒得迷迷糊糊,沒想清楚。」
「不管,我要現在說,我不要等好了再說,就是要現在說!」
任性大爆發啊。黑延棠笑出來,「一旦決定交往就不能反悔,不能搖擺不定,不可以今天喜歡我,明天喜歡徐緯璋,不能早上跟我約會,晚上跟徐緯璋吃飯,在這方面我很小心眼,你確定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艾思思說,「你晚上……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不管我們是不是決定要交往,不用你問,我今天也會留下來照顧你,你休息一下,我去幫你煮點粥。」
「冷凍庫有前天剩下的白飯。」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別再胡思亂想。」
黑延棠走出房間,燒還沒退的艾思思沒多久又睡著,她昏昏沉沉地作了夢,夢見過去……
第6章(1)
鍾其漢大艾思思一屆,是學校出了名的問題人物,還沒進國中就已經開始混幫派。
他五官俊秀,身高一七九,在一群剛進入發育期的青春少年裡算得上出類拔萃,單就外貌來說,鍾其漢長得十分不錯,因為混幫派身上多了幾分江湖味,為人也豪氣海派,才十五歲,身邊就時不時有小弟三兩成群跟著。
學校裡的男學生,功課好的離他遠遠的,不愛唸書的有大半渴望成為他這樣的小老大;至於女學生,無論功課好壞,幾乎都偷偷喜歡他,說穿了,就是那張臉皮、那小老大的架式,吸引不少青春少女心,也多少印證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道理。
學校裡,不少女學生為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數。
十四歲的艾思思臉蛋清秀,身材頗好,這年紀的女學生不少人胸前還是兩顆小籠包時,她已經有C罩杯,一雙長腿更是大大吸睛,她臉蛋不是美艷型,但一雙水盈盈大眼睛很勾人,是鍾其漢喜歡的型,加上艾思思不愛上課,會蹺課、愛玩,與他簡直一拍即合。
兩個半大不小的小大人,某個陰雨天同時來到側門圍牆打算蹺課,遇在一塊兒。
艾思思嚼著口香糖,桀驁不馴地看著鍾其漢,說:「背借不借踩?」
鍾其漢壞笑,輕佻的問:「借你踩,你拿什麼還?身體?」
「有何不可?」她雙手環在頗為豐滿的胸前,一臉挑釁,「就怕你體力不夠好,滿足不了我。」
「試試不就知道,我抱你上去。」他看了眼不高的圍牆。
「我要用踩的。」艾思思很堅持。
鍾其漢又是那種壞笑,「沒關係,現在你踩我,等上了床換我壓你,公平!」
他蹲下,真讓她踩。
艾思思翻至牆外,鍾其漢輕輕一躍也翻出學校。
「想去哪兒?」他問。
「想吃冰。」
「請你吃冰淇淋,進口的,要不要?」
「貴嗎?不貴的不吃。」艾思思故意刁難。
「一小盒一百多,你說算不算貴?」
「還可以。」
「吃完去我家?」鍾其漢盯著她的胸前。
「你想要我的第一次,得找個燈光美、氣氛佳的地點。」
「你還是處女?」
「怎麼?不行嗎?」艾思思凶狠瞪他。
「行,太行了!沒問題,吃完冰,我帶你去飯店。」鍾其漢像中了樂透,眼睛閃亮亮。
不過他說的飯店只是廉價旅館,休息三小時幾百塊。
事後,雪白床單上一抹暗紅讓他十分得意,他摟著她說,以後她就是他的女人了。
艾思思說不清楚當時的感覺,心裡好像空空的,卻又有點得意,讓校花、小太妹爭風吃醋,甚至不惜打架的鍾其漢,成了她男人。
她第一次吃昂貴的進口冰淇淋,她的初夜給了好女生壞女生都喜歡的鍾其漢,這樣看來,她的人生好像也沒那麼絕望。
她躺在床上,對鍾其漢說:「我還要再吃一盒進口冰淇淋。」
「沒問題。」
後來她天天跟鍾其漢廝混,蹺課、打人樣樣來,鍾其漢刺青,她在身上打洞,耳環、舌環、肚臍環……要不是鼻環她嫌難看,說不定也會嘗試。
剛開始她的班導師叫了幾次家長,但她的法定監護人叫不來,只叫來了外婆,瞭解外婆未婚生子、媽媽未婚生子,她們一家兩代都是父不詳的單親家庭後,導師放棄了她,隨她跟鍾其漢廝混。
她不知道被放棄那一刻的心情該怎麼形容,當導師語重心長問她「你外婆、你媽媽都是未婚媽媽,你也打算當未婚媽媽嗎」,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痛。
是世界對不起她,她沒對不起這世界什麼,不是她選擇被生下,不是她選擇當父不詳的單親孩子,憑什麼從小到大她都要忍受別人的指指點點!
「當未婚媽媽怎麼了?你管得著嗎?臭八婆!」她對年輕導師頂嘴。
導師搖搖頭,一副她沒救了的模樣,丟下一句「隨便你,反正你家人不管你,我也沒什麼立場管」。
從此導師再沒管過她,外婆年紀大也管不了她,至於媽媽,說好聽是在外面賺錢為了養她,其實在她眼裡就是個賺快錢、吃不了苦的酒家女,一天到晚跟男人鬼混。
媽媽很少回家,小時候她還渴望母愛,媽媽回來時她總會非常興奮,想粘著媽媽,可是媽媽嫌她煩、嫌她吵,總是叫她走開,不要吵,日子久了、她大了,不再渴望母愛,卻開始仇恨起這個世界。
導師表明不管她後,她蹺課蹺更凶,最高紀錄連續一個星期沒到學校上課。
撇開鍾其漢的好女人緣不說,他其實對她挺好,只要跟他在一起,吃的喝的都不缺,鍾其漢說他家老頭有錢,三妻四妾的,不缺女人、不缺錢,他是元配生的獨子,外頭的妾不知幫他家老頭生了幾個。
剛開始他也不太缺錢,混幫派只是想氣死家裡老頭,不過家裡老頭沒被氣死,他倒混出心得,對她說將來要做台灣第一大黑幫幫主。
知道原來鍾其漢家裡有錢後,艾思思曾說她真虧,第一次竟然是在廉價旅館,應該挑個五星級飯店。鍾其漢哈哈大笑說,誰知她說的第一次是真是假,萬一上五星級飯店,發現她不是處女,虧的就是他了。
不過後來鍾其漢又說,有錢的是他家老頭,不是他,他家老頭早不給他錢了,他們花的錢都是他幫人送送貨、喬喬事賺來的。
跟著送過幾次貨、喬過幾次事後,艾思思有些茫然,鍾其漢送的是K他命,喬事就是跟人幹架,她去的話多半是隔一段距離看著,可是幾趟下來,她覺得沒意思,想著她真想這樣活嗎?
年輕人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況且她跟鍾其漢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漸漸地,他們不再天天同進同出,而且她發現鍾其漢背著她跟幾個女同學,甚至別校的女學生曖昧不清。
她不想拆穿,畢竟當小老大的女人還是有些實質上的好處,像是喜歡鍾其漢的女同學雖然嫉妒她,明面上仍讓著她,至於跟著鍾其漢的小弟們則對她恭恭敬敬,她心裡多少覺得威風。
日子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下去,直到有天媽媽突然打電話給她,要她陪同去警察局。
她沒進過警局,心裡很慌,自然找了鍾其漢同行,他二話不說很有義氣地陪她們母女過去,路上鍾其漢問她媽媽為什麼要接受調查,她才知道媽媽的同居人楊叔叔死了。
她見過楊叔叔好幾次,都是過年過節陪著媽媽回外婆家,有次過年媽媽還帶她去楊叔叔家小住,楊奶奶、楊阿姨都有在,她們還給了她紅包,那是她從小到大,唯一一次過年有「家」的錯覺。
她沒想到楊叔叔居然死了。她問媽媽,楊叔叔怎麼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