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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梅貝兒

  如意見主子進門,連忙介紹。「這是我家太太。」

  那名年約二十的少婦正狼吞虎嚥地啃著饅頭,見到安蓉,趕緊起身見禮,因為嘴裡塞滿食物,無法說話,只能頻頻彎腰,表達謝意。

  「她說夫家姓王……」如意便把對方的身份說給主子聽。

  少婦用力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喉嚨,這才有辦法開口說話。「太太叫我……叫我香蘭就好。」

  她看對方像是走了很遠的路,不像是住在附近的人。「你是打外地來的?」

  香蘭一臉欲言又止。「不、不是……」

  「那麼是平遙縣人氏?」

  「呃,是。」她點頭。

  安蓉又問。「平遙縣的什麼地方?」

  「……」香蘭低頭不語。

  「你不說也無妨,那麼想上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香蘭不由得嗚咽一聲。「因為我家相公身子不好,嫁進門兩年多,無論是燒水煮飯,還是洗衣掃地,家裡的活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婆母還是容不下我,成天不是打就是罵,我再也忍不下去就……就逃走了……」

  說著,她朝安蓉跪下來。「我什麼都願意做,懇請太太收留……」

  安蓉愣了一下,和如意面面相覷。

  「暫時收留你幾天倒是無妨,但總不能都不回去,你那生病的相公誰來伺候?他又知不知道你的處境?若有必要,還是由他開口,畢竟他們是親生母子,比較好說話,也聽得進去。」因為同樣也有個不好相處的婆母,安蓉可以感同身受,只能這麼建議。

  她跪在地上,哭得更傷心了。

  「你今天就先住下來,好好想一想。」安蓉不再勉強。

  香蘭哽咽道謝。「多謝太太!」

  於是,安蓉就讓對方暫住在這間廂房內,又讓如意替她準備一床被子,還有乾淨的衣物更換,就當是做件好事。

  第9章(1)

  當天晚上,常永禎聽她說了香蘭的事,並沒有反對。

  「這個家由你作主,我沒意見,不過還是得問清楚對方的來歷,比方說夫家住哪裡,萬一出了事,得有人去通知他們。」他說。

  安蓉當然明白他的顧慮。「我明天再問問看,說不定就會告訴我了。」

  「嗯。」常永禎換下官服,坐在土炕上,端起炒麵就吃了起來。

  她把小臉湊上前,看著夫婿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喜孜孜地問:「相公有沒有覺得今天這麵條吃起來不大一樣,特別好吃?」

  「老何的手藝不用說,當然好吃了。」見安蓉兩眼亮晶晶,像是在期待誇獎似的,他不禁笑在心裡。

  「才不是老何。」安蓉鼓起玉頰,氣嘟嘟地說:「從揉到擀,最後切成麵條,都是我做的。」

  常永禎低笑兩聲。「我早就知道了,因為吃得出娘子的心意。」

  「你真的吃得出來?」她興奮地問。

  他一臉正經地頷首。「嗯。」

  安蓉聽了好開心,免不了自誇一下。「其實也不難,老何還誇我聰明,學得很快,基本的功夫都學會了。」

  他含笑望著沾沾自喜的小妻子,要不是手上端著盤子,真想抱抱她。

  幸福是什麼?幸福就是夫妻倆一起度過的日常,還有對話,就算再平淡無奇,卻又能令人滿心甜蜜,喜不自勝。

  「笑什麼?快吃!不夠的話還有烙餅。」她嗔罵道。

  常永禎忍著笑,繼續吃著炒麵。

  「新知縣到底何時才會上任?」看夫婿每天這麼忙,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差事,不管怎麼餵食,就是長不出幾兩肉來,安蓉就很心疼。

  他沉吟一下。「應該快到了。」

  「那就好。」她說。

  又過了一天。

  曹安蓉又找了個機會想跟香蘭聊上幾句,這才發現洗淨臉蛋之後,對方左眼眼角還有一顆痣,體態窈窕,生得更是頗具姿色,幸好這一路上都沒遇上歹人,不過還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安蓉想問問有關香蘭婆家的事,不過對方總是一再迴避,就是不肯說實話,讓她有些不高興。

  「我是真心想要幫你,你卻什麼都不肯說,擺明了就是不相信我,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聞言,香蘭不禁拭著眼角。「若不方便讓我住下來,太太儘管直說。」

  如意忍不住插嘴。「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就算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也好商量,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回去。」安蓉有些無奈,但又不能把人趕出去。

  香蘭還是低頭不語。

  「我家相公正好是平遙縣縣丞,若有需要調解之處,可以由他出面。」雖然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凡百姓都怕官,相信她那位婆母多少會聽得進去,安蓉認為這不失是一個好辦法。

  香蘭連忙抓住安蓉的雙手,直搖著頭說:「不、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煩,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

  安蓉對她的反應感到有些疑惑,當香蘭把手收回,口中一再婉拒好意,腦中不期然地閃過什麼,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要去捕捉時已經不見了,她以為是自己多心,也就不再多想。

  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好等對方願意開口再說。「好吧,就等你想說再說好了,我先出去了。」

  到了傍晚,常永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從衙門回來了,才走進內院,就見一名陌生少婦正在院子收拾曬乾的衣服,腳步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對方瞥去。

  待香蘭聽到腳步聲,又見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走進來,想必就是這座宅子的男主人,也就是安蓉的相公,連忙朝他福身見禮。

  「民婦見過大人!」她嗓音微軟地說。

  常永禎這才想起家裡收留的客人,想必就是眼前的少婦。「嗯。」

  她抬起螓首,朝常永禎望去。

  常永禎又睇了香蘭一眼,兩道漆墨般的眉頭不自覺地攏起。身在公門兩年,見過的人也算不少,看人的眼光自然也有個六、七分准,只見對方眼光浮動、色似桃花、半笑含情,在相術學中屬淫亂之婦也,雖說面相與八字之說不能完全盡信,但常永禎還是對此女的印象不大好。

  沒再多說什麼,常永禎已經舉步走進正房。

  安蓉正在縫補衣物,見他進房,登時分了心,不小心被針紮了一下,發出輕呼。「啊……相公今天回來得真早……」

  「要不要緊?」他低頭察看,見纖白的指腹上頭已經冒出血珠,便放進自己口中,將它吮去。「小心點!」

  她嗔睨一眼。「是你先嚇我的!」

  「是,都是我不對。」無論如何,常永禎都先認錯。

  見他當真道歉,安蓉噗嗤一笑,就算想要鬥嘴,這個男人也總是讓著自己,還真吵不起來。「今天衙門沒事?」

  常永禎先將涼帽放好,再換上長袍。「沒什麼大事,就先回來了……對了,方才在外頭見到你說的那名婦人了,除了夫家姓王,以及她的閨名之外,還有問出什麼來嗎?」

  「我問了,她就是不肯說。」她歎道。

  他面露沉思之色。「也許事情沒有她說的那麼單純,不如由我來問她。」

  「也好。」於是安蓉把如意叫來,要她將香蘭請到書房。

  片刻之後,常永禎和曹安蓉已經坐在書房內,就等著對方來到,沒想到如意匆匆地回報,說人昏倒在廂房裡了。

  安蓉趕緊請大夫過來,把脈之後,幸好只是有些血虛,喝個幾帖八珍湯或當歸湯補血就會沒事了。

  也因為這個緣故,只能等對方身子好轉再問話。

  兩天後,常玉芳又來串門子了。

  「……上回跟堂嫂提起的那間剪紙鋪,聽說大後天要當眾舉行比賽,看誰的速度最快,贏的人還可以得到玉米五斤。」她慫恿地說。

  安蓉笑睨一眼。「那不過是生意人玩的花樣,才不想去湊熱鬧。」

  「但是堂嫂願意參加的話,肯定能夠打敗所有的人,到時可就出名了。」常玉芳不斷地鼓吹,希望能激起她的好勝心。

  聽她這麼說,安蓉倒真有些心動,但她當然不是為了出名,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剪紙功力比其它人厲害。

  剪紙這一門傳統技藝,可是許多平遙縣婦女的拿手絕活,只不過她還是有些顧忌。「要是真的去參加,就得任人指指點點,萬一有什麼閒言閒語出來,恐怕不大好聽,何況相公不會答應的。」

  其實她若真的堅持,常永禎最後還是會順著自己,但安蓉並不希望因為這種小事而造成夫婿心中的不快。

  常玉芳眼珠子轉了轉。「永禎堂哥一向最聽你的話了,只要堂嫂說要參加,相信他不會反對的,要不然等他回來問問看就知道,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好吧,我再問問他。」安蓉只好這麼說。

  當晚,她洋裝不經心地探了探常永禎的口風。

  「玉芳說有不少人報名參加,我想應該會很好玩……」見夫婿悶不吭聲,安蓉聲音也愈來愈小。

  常永禎沒有開口反對,但也並不表示贊成,只是看著年紀尚輕、還有些玩心的小妻子,如果可以,他並不希望她拋頭露臉,甚至出風頭,但又不想掃安蓉的興,心裡正想著該如何勸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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