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舞秋的厲外傳出低低的談話聲,苑舞秋已換下一身小廝衣袍,著單衣躺在床上,春雨在床窮細心照料。
為了避嫌,君傲翊與苑夫人站在房外交談。
「傲翊,這回多虧你送舞秋回家,還為她請了大夫診治。一雍容華貴的苑夫人說話輕輕柔柔,雙手交疊在身前。
「夫人客氣了,我與小舞自小青梅竹馬,做這麼點事個算什麼。」君傲翊看著苑夫人,回得四平八穩。
小舞容貌承襲苑夫人,清麗絕倫,像是養在深宮大苑的名貴花朵,自小就被爹娘捧在手掌心呵護,更比苑夫人多了些嬌艷、少了些冰冷,比起淡漠的苑夫人要迷人可親許多。
「舞秋這孩子打小就任性慣了,都是我和她爹給寵出來的,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依然故我,不懂事情的輕重緩急,我和她爹著實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苑夫人撫額,幽幽長歎了口氣。
「就我看來小舞安分守己,並沒有做出不得體的事來。」苑夫人的抱怨,惹得君傲翊心下不滿,為小舞說話。
躺在房內的苑舞秋悠悠轉醒,迷惘望著熟悉的床頂,全身軟綿綿,有種魂不附體的感覺。
春雨見她清醒,開心輕呼。「小姐……」
聽聞到外頭談話聲的苑舞秋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
春雨不想讓她聽見夫人與君傲翊的談話,實在是夫人的話太過冷漠,偏偏她又擔心太急於阻止,會惹小姐不快,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苑夫人的語氣又急又氣。「怎麼會沒有做出不得體的事?你瞧她,居然扮成小廝偷偷溜出家門,後來還昏了過去,若不是有你在,她豈不是要鬧出笑話給全京城的人看?
「現下都什麼時候了,我和她爹希望她乖乖待在家裡,她為何不聽話?我實在是想不通,春雨這丫頭膽子愈宋愈大了,居然敢幫她瞞我們,她爹若是知道她今天鬧出的事,肯定會氣壞了。抱怨到最後,苑夫人都覺得有必要找張椅子坐下,免得氣暈了。
「現下外頭風平浪靜,小舞不是囚犯,她已經關在房裡近半年,想出外透氣也是理所當然,我認為夫人無須過度憂慮。」聽聞苑氏夫妻打算將小舞當囚犯幽禁,君傲翊的臉立即沉下來,基於尊敬長輩,他的口氣仍算平靜。
「傲翊,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舞秋她爹每天上朝總是戰戰兢兢,怕的是什麼?不就是擔心聖上怪罪下來,我們被宮啟先害慘了,這回受宮家連累而死的人有多少?上萬人啦!當年真不該讓舞秋和宮熙禎訂親,他從不做正經事,成天只會惹是生非,累得我們今日還得因他擔心受怕,倘若有人在聖上耳邊進讒言,讓聖上針對我苑家而來,死的可不僅是我們一家,連同我們的九族也會一併論罪,那可是數百條人命啦!」明明同樣在朝為宮,苑夫人不懂他怎麼會看不透苑家的處境非常危險。
「我去跟夫人還有君少爺說小姐醒來的事。」房內的春雨再也聽不下去,急忙要出去讓夫人別再說了。
苑舞秋拉住春雨,虛軟著聲。「別去,讓我娘繼續說。」
「小姐……」春雨難過得哭了。
「別哭,我沒事。我已經沒有任何感覺,連心都不會痛了。」苑舞秋的語氣非常平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引起母親不滿的人不是她。
她望著緊閉的門扉,透過微光,可以清楚看見那高大結實的身影,說不出內心是啥感受,只是想這麼望著,牢牢記著。
「因此小舞就得困鎮在家中足不出戶?倘若聖上五年、十年都沒做任何表示,難不成你們也耍關她五年、十年,甚至是永遠?」君傲翊額際青筋浮跳,動了怒火,覺得苑氏夫婦待小舞太殘忍無情。
「犧牲她一人,總比所有人躍著她一塊兒葬送性命得好。」苑夫人雖然不願,卻不得不作出選擇。
君傲翊失望的看著苑夫敘,沒有忘記,從前他與熙禎一塊兒上門拜訪時,苑夫人有多歡迎他們兩人、還不僅一次對熙禎說很高興將小舞許配給他,如今態度截然不同,她與外頭那些討好宮家、企圖魚躍龍門的人並沒兩樣。
「小舞是個值得人疼惜的好姑娘,無論她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認為家人該好好陪伴在她身邊,給予她支持與希望。」
小舞已徹底被苑家上下漠視,甚至隨時有被犧牲的可能,莫怪她會如此失意,因為她早已預料到未來的命運,他要為她抗爭,不使她的家人錯待她。
君傲翊的一番話聽在哀莫大於心死的苑舞秋耳裡,為冰冷的四肢百骸注入一股暖流,曲起的十指抓著蓋在身上繡著朵朵青荷的被褥,她看他的身影看得更加專注。
苑丈人無法置信地哼了聲。「我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們萬萬不可能陪著她一塊兒送死,這話聽起來確實是無情得很,不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但她是我懷胎十月所生下的孩子,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她能平安幸福到老,可倘若我僅能保住一個孩子,只能說她不是我的選擇。」
「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無法認同,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會作出與你相同的選擇。」他很遺憾無法說服苑夫人改變初衷。
苑夫人沉默的盯著他看了良久,才緩緩開口。「等你為人父母後,就能真正體會我的感受。」
他不以為然的看著苑夫人,斬釘截鐵道:「我不會捨棄任何一個孩子,我會竭盡所能救他們。」
他所說的話深深打進苑舞秋心坎裡,撫慰了她,她用力合上限,告訴自己,不管未來她是否會一輩子被關在房裡,至少她清楚知道有個人比她的家人更加關心她,也更加在乎她,此刻她的心暖呼呼,這樣已經足夠。
她的嘴角緩緩的,勾起一抹輕淺的笑容。
一旁的春雨為夫人所說的話感到心寒,忽然見小姐久違的笑容,大戚疑惑,猛地想到小姐之所以會微笑,應當是為了君少爺所說的話。
「你現在可以說得自信滿滿,可一旦真正遇上,你就會做出跟我相同的事了。」苑夫人不認為他會有不同的選擇,不論怎麼看怎麼說,她的所作所為絕對沒有錯。
君仿翊搖了搖頭,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改變不了苑夫人的想法,不如不說。
房內的苑舞秋,嚴靜的睜開眼,啞著聲佯裝剛醒:「春雨,我怎麼回家了?」
春雨愣了下,見小姐對她眨眼,立即意會瞭解,故意揚高聲兒,陪她一塊兒作戲。「小姐你在街上昏了過去,君少爺送你回來前在馬車上請大夫為你診治過,你全都忘了嗎?」
「我不記得了,僅依稀記得頭昏沉沉的……」原來她已經讓大夫診治過,她卻一無所覺。
君傲翊聽見她醒來,急著想確定她安然無恙,對著掩上的門扉輕喚。「小舞,你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關心的問話,使她的心頭不由自主泛起一股酸楚,摻雜著淡淡的痛楚與些許甜意,她捂著心口,乾澀著聲回他:「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
無法親眼見到她安好,君傲翊著實放心不下,想要推門進去,苑夫人快一步擋下他。「於禮不合。」
君傲翊挑了挑眉,曉得苑夫人是故意攔下他。「我只是想看看她,有夫人和春雨在,不會惹來閒言閒語。」
「不管怎麼說,你和舞秋都已經長大,不能再像兒時那樣不避嫌。」苑夫人堅持不讓步,一來是想挫挫他的銳氣,二來舞秋未來會如何,誰也不曉得,但見他對女兒似乎有意,最好的做法就是別再讓兩人湊在一塊兒,倘若兩人真暗生情愫,鎮國大將軍那兒他們絕對無法交代,他們得罪不起鎮國大將軍,足以垓揮劍斬情絲時,最好要當機立斷。
「我娘說的對,我真的沒事了,你別再為我擔心,況且聽春雨說,你請過大夫為我診治,那就該知道我真的很好,你明兒個還得進宮,先回去歇息吧。」就當她沒心沒肺不懂感恩,他們倆要走的路畢竟不同,她不能為求關懷與溫暖,強留他在身邊,那對他一點也不公平,而她也會不齒自己所為。
正因請大大為她診治過,才會仗他難以放心,大大說她積鬱難解,身子骨太虛,所開的湯藥治標不治本,真正要做的是解開她心中的結,否則再繼續這樣下去,恐會傷及性命。他聽了嚇得心驚膽顫,她心中的結為何,他非常清楚,但要解開那纏繞得死緊的結談何容易?
君傲翊陰鬱的瞪著隔絕他們的門扉,話裡帶著一絲懇求,低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累了,想再好好睡一覺。」她冷硬著心腸拒絕,在他們之間築上一道高牆。
「小舞……」
「我目前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見到你只會讓我想起所有的不愉快,我不想再痛苦過日,你別再來了。」見他仍不願離開,她冷著聲說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