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啊,看不懂嗎?你老爸在體罰小孩。」閃閃噘嘴,揉揉發紅的臉,不高興的說。
這表情讓她看起來又小了兩歲,海齊最喜歡她這樣,這讓他覺得自己更接近大人。「閃閃做錯事哦?」他放開孬孬,坐到她身邊動手去揉她的臉,給她呼呼。
一芳的蕭書臨說不上為什麼,海齊的動作竟然讓他覺得不舒服。
「大叔生我的氣,說我不幫花瓶阿姨的忙。」
海齊替她說話,「老爸,靜柔阿姨可以自己來的。」他絕對是疼老婆陣營的。
「知道了,反正她去也只是添亂而已。」
「對啊,閃閃,我們去湖邊釣魚好不好?去年,我有釣到兩條大草魚哦。」
「好。」她朝蕭書臨做個鬼臉,跟他離開營地。
海齊背著冰桶和釣魚用具,一手牽著閃閃,孬孬懶懶地跟在他們後面,不到十分鐘的路,可是兩個人走得很悶。
「閃閃,你很討厭靜柔阿姨,對不對?」
「對,超討厭。」她想也不想的說。
「放心啦,我老爸不喜歡她的。」
「為什麼?你不是說,等大叔對你媽媽死心之後,她就會成為你的繼母。」
「我沒有跟你說過,我老爸很愛我老媽?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哇塞,這下子難度更高了,除非海齊他老媽掛掉,否則她勝出的機率小於百分之一。
幾十年的交情隨便算都贏她這個幾十天的一大截,再加上他們中間有個小鬼,不看僧面看鬼……不是啦,是看小孩面,如果他老媽有意思加入競爭行列,別說前面還有花瓶在排隊,她根本就、就……唉,吃飽多睡覺,少作夢多運動,作春夢很傷身體的。
「既然他們感情那麼好,為什麼你媽要離開大叔?」
「不知道,但我相信她早晚會回來,到時候,我們就全家團圓了。」
「說不定,她已經在外面有新的家庭。」
「就算這樣,我爸也不會對我媽變心。」
「你又知道。」
「那麼多年我老爸都不結婚,誰都知道他只愛我老媽,其他女人都不喜歡。」
「所以花瓶是瞎攪和?」有什麼好高興的?她自己還不是一樣窮攪和!心臟緊緊的,有點心肌梗塞的感覺。
「我警告過靜柔阿姨了,是她自己聽不進去,弄到最後黯然神傷的話,不關我們的事。」
「還黯然神傷咧,你寫小說的哦。」她學大叔,也戳上海齊的額頂。
「哎呀,反正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擔心,靜柔阿姨當不了我們的後母。」他勾住她的肩膀,用親密動作來解釋他們「真的」很親密。
「小子,花瓶是當不了『你的』繼母,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誰說的!我要娶你,我說過啦。」
「我對比我小的男生不感興趣。」
「你知不知道這兩個月,我長高幾公分?四公分耶。」他得意揚揚說。
「然後咧?」他長四十公分她也沒差,她又沒說要嫁給亞洲長人。
「再過不久,我就會長得比你還要高大。」
「先生。」閃閃扭扭他的耳朵,扭得他七躲八躲的。「我指的大小是腦袋、是年紀,不是傻大個兒!」
「我會拚命唸書,將來當醫生,讓你做醫生娘。」
她怔怔看他,突然覺得,不應該讓海齊有不實際的幻想。「海齊,花瓶和你老爸瞎攪和,會黯然神傷;你和我瞎攪和的話,一樣會黯然神傷!你打算找花瓶組個黯然神傷黨嗎?」
「閃閃,你真無情!」
她給他拍拍手,摸摸頭,再給他一個鼓勵性飛吻。「海齊好棒哦,觀察能力超強,居然能觀察出我的人格特質耶,將來你可以當心理醫生。」
「不要摸我的頭啦,我不是小弟弟。」
他說不摸就不摸哦,哪那麼簡單!趁現在他的個頭還沒長贏她,有多少嫩豆腐就吃多少嫩豆腐吧。
「小弟弟,你就是小弟弟啊,要找女朋友,去找個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好不好?啊,那個拉你的耳朵去見大叔的弄弄怎樣?」
「不要、不要……我只要閃閃!」海齊丟開釣魚用具,閃躲她的魔掌。
「好啦、好啦,小孩子不懂欣賞好貨,我們家弄弄很有前途,很不得了哦。」她有這麼簡單就被躲開嗎?開玩笑,去問問誰是補教界No.1。
「不要跟我講那個恰查某的事。」
「哦,你對我們家弄弄印象深刻哦。」
「我才沒有。」
他們一個躲、一個追,在湖邊玩了起來,銀鈐笑聲響過湖面,過了很多年,再談起時,他們都沒忘記這一天。
第3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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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四十八分,窗外淅瀝的雨聲打破深夜的寧靜。
蕭書臨伸個懶腰,把設計稿放進包包裡,扭掉檯燈,再伸一次懶腰。正常人這時候已經躺在床上睡大覺,只有苦命的他,才剛剛結束工作。
肚子有點餓,他想起冰箱還有一塊蛋糕,靜柔帶來的,小雨傘鬧脾氣不肯吃,就把它留在西點盒裡。
他不懂小雨傘為什麼對靜柔有這麼嚴重的偏見?只知道她們不對盤,從沒批評過誰的靜柔,也對她感到不耐煩。
靜柔說:「如果閃閃真的變成你的媳婦,我肯定會受不了。」
這話有語病,他媳婦幹麼要她受得了?何況他並沒打算讓小雨傘變成他媳婦。
那是因為長期以來,靜柔認定他們一定會結婚吧,這種認定很沒有道理,就像海齊認定閃閃會樂意當某大姊一樣。
不過,就因為太長期,長到她的認定感染了他,偶爾、某些時候,他想,也許吧,也許到四十歲,海齊長大獨立了,而他開始覺得需要一個老伴在身邊,不想當獨居老人的時候,他會娶她。
他不知道一個女人的耐性有多大,但他無法阻止任何人的等待和想望,就像他無法說服靜柔去為自己找到一個好對象。
說到耐性,那天突然一個念頭攀升,讓他嚇一大眺。
他想,如果計劃不改變,自己真的熬到四十歲才打算結婚,那麼,那時小雨傘二十六歲,也可以選擇伴侶了,到時……
念頭在「到時」打住,他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大罵自己變態。覬覦一個未成年少女,不是變態,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嗎?
他問過海齊,到底喜歡閃閃哪裡?海齊想了半天說:「喜歡一個人,需要原因嗎?」
是不需要,但……他喜歡小雨傘的馬尾巴,走路時,一甩一甩,好像再大的煩惱也會被甩掉;他喜歡小雨傘最痛恨的圓臉,也喜歡小雨傘刻意在綁馬尾時留下兩撮頭髮,把圓臉蓋成鵝蛋臉;他喜歡她的任性、胡鬧,喜歡她亂七八糟的邏輯。
這對一個沉熟穩重的三十歲男人來說不正常,但,從她全身濕透站在騎樓下躲雨,從海齊大喊一聲「老爸停車」而他真的停車,讓她坐上車時,他就不正常了。
客廳的燈亮著?是誰?海齊嗎?
他知道海齊最近很認真唸書,不知道哪根腦神經搭錯線,居然跑來問他,「老爸,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拚命,有沒有機會考上醫學院?」
任何小孩這樣問,唯一的答案絕對是:沒問題。所以他回答沒問題,但後面補了一句——唸書重要,身體健康更重要。
是他在熬夜嗎?蕭書臨加快腳步,下樓梯。
客廳裡,閃閃打開一瓶紅酒,已經喝掉大半瓶,她微醺的眼睛看著下樓梯的男人,憨憨地笑著。
「為什麼喝酒?一他皺起好看的眉毛,眉心微蹙。
她搖搖酒杯,對他說:「我作了一個爛夢。」
是什麼爛夢會讓她忘記酒很貴,要花很多錢買?他坐到她身旁,抽掉她的酒杯問:「要不要說說看,作了什麼夢?」
「還不是同一個爛夢,從小到大,通通一樣,沒變過。」她不滿、低吼。
從小到大作同一個夢?這就不平常了。
蕭書臨將閃閃從地板上扶到沙發裡,讓她靠著自己。他很想罵她,未成年少女學人家喝什麼酒!可是看她連笑都笑得可憐兮兮,算了,要體罰小孩,也得等她酒醒再說。
「講講看,我聽聽有多爛。」
「我夢見我剛下課,熱死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吃冰。但好怪哦,媽媽不知道在做什麼,竟然忘記買我最愛的牛奶冰,我氣翻了,跑到媽媽的房間、用力打開門……哈哈,知道嗎?我媽和一個男人嘿咻耶,不是端午節哦,可是他們划船劃得比誰都認真,那個男人把我媽當成龍舟了。」
說到這裡,她咯咯咯笑開,眼角滑過一串淚水。
「然後呢?」他深吸氣,輕拍她的背脊。
「我很白癡,一面尖叫、一面衝下樓,然後跑啊跑,撞到了我爸爸,我一直尖叫,叫得那個愛過端午節的男人狼狽下樓、匆匆離開,然後,我爸爸嚇死人的吼叫聲壓下我的尖叫。」她又咯咯笑個不停。
「沒事了,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