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閃講得口乾舌燥,可能是繞的圈圈太多,到目前為止,海齊仍然沒聽懂她到底要表達什麼。
「然後呢?」他一面喝牛奶,一面問。
他才下課,重重的書包還背在身後,裡面的參考書除了拿來考高分,還多到可用來訓練他的肌耐力,培養舉重選手。
「有另外一種人,你們第一次見面就轟轟烈烈,雖然很長的時間沒有聯絡,但你們的開始與眾不同,以後也會與眾不同。就像你和弄弄,怎樣,要不要我把弄弄介紹給你?」
蕭書臨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裡,冷眼看閃閃如何讓海齊放棄對她的好感。不過有點小失望,她的說服法居然是把別的女孩塞給海齊,沒創意。
「你不必試探我,我有你就夠了,我很專情的,絕對不會移情別戀。」
海齊握住閃閃的手,施了點力量。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將長成男子漢,像老爸那樣,有寬寬的肩膀和有力的雙臂,到時候,閃閃就不會覺得他年紀太小了。
「可是……可是我不適合啊。」閃閃抓頭撓耳,不知道是哪裡癢得讓自己心浮氣躁。
「閃閃,我告訴你,有另一種人,光跟他講幾句話,就知道對方一定懂得你的心情;你不必隨時隨地見到他,可是每次想起他的時候,就會忍不住開心,他給你一種家人的感覺,親切甜蜜溫馨,你有強烈的慾望和他共組家庭,你很想和他生活一輩子……」
海齊越說,她的頭皮越麻越癢。
「閃閃,那個人就是你,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會在一起。」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準,要不是閃閃喜歡當醫生娘,他可以去做靈媒,一樣很賺錢。
「好吧好吧,我說實話,我根本不是十六歲,我說謊,是為了騙你老爸讓我住在這裡,事實上我已經二十二歲,整整比你大八歲。所以,你不要太喜歡我,我都可以當你阿姨了。」
海齊的反應很詭異,他並沒有被這答案嚇到,他靜靜看住她的臉叫:「兩歲、八歲,有差嗎?你還是閃閃啊,我還是一樣喜歡你,又沒改變。」
閃閃跳了起來,指著他,拉高音調說:「當然有差。你包尿片的時候,我已經在小學裡背九九乘法,你流著鼻涕第一天穿小學制服時,我已經和男生在籃球場玩 Kiss……」
在閃閃說到Kiss這個字時,蕭書臨的眉毛揚了揚,他向閃閃拋過一眼,她全身泛起疙瘩,卻不知道冷風從哪裡吹進來。
「……你在學校寫考卷,我在菜市場賣緊身褲,你在補習班進進出出,我在電話裡鼓吹笨蛋父母,把孩子送過來讓補習班荼毒,你在為當醫生而努力時,我正在計劃如何讓某個男人在自己的床上躺平……」
「小雨傘!」蕭書臨出聲警告。
「奸啦,我知道那個太A,不適合青少年,重點是,海齊,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差別大得很。所以你可以喜歡我,不可以愛我,不可以把娶我當成人生重要事項。」
「愛情這種事,沒有人能阻止的。」
「當然可以,因為我是你姊姊,有權利阻止你犯錯。」她急了,扳住海齊的肩膀大聲說。
「你不必著急,等我漸漸長大,你就會慢慢愛上我,現在我還不夠高、不夠厲害,你不喜歡我是理所當然。」他把問題全歸於荷爾蒙尚未足量分泌。
「你在說什麼啊?我的話你到底聽懂沒有?」
「我知道男生不可以矮、不可以窮、不可以沒有好工作,而女生不可以高、不可以胖、不可以丑。目前的我條件還不夠,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達到你要求的標準。」
「見鬼了,你的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她嘔了,一掌巴上他的後腦。
「你剛說,有的人你每天和他見面,交情還是很淺,那是因為沒有緣分。但我們不一樣,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那個女生,我不必拉近什麼,就覺得兩個人的感覺很密切,不必企圖瞭解,不必多說話,我們就是莫逆之交。閃閃,我愛你、愛定了。」
他的表情篤定、口氣篤定、連隨著說話而擺動的手勢也篤定到讓人惶恐,他憑什麼這麼篤定啊?閃閃被他徹底打敗。
蕭書臨事不關己似地,端起咖啡輕啜一口,輕掃過她的那一眼很明白,裡面寫著——好得很,現在看你怎麼收拾謊話造的孽。
她用力吐氣,手伸向海齊。「把參考書給我。」
「哦。」他乖乖把書包裡最厚的那本數學參考書找出來。
「到樓上找膠水剪刀和鐵絲,拿下來給我。」說著,她打開他的參考書,作勢要撕開。
海齊一把將自己的參考書搶回來。「閃閃,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天燈,讓孔子看看現在的教育讓小孩學了什麼爛東西,怎麼會把學生的腦袋教成這麼僵、這麼笨。」她在遷怒,把海齊的不受教牽怒到教育上頭。
海齊看她,然後很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像老爸對她做的那樣。
哇哩咧,她二十二歲了,這個十四歲的小傢伙居然也用摸狗法摸她,那她的尊嚴、驕傲何在?他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嚴重侵犯一個成熟少女的自尊心。
「不要鬧脾氣,這些都是幫我考上醫學院的利器,等我當醫生,再賺很多錢給你買鑽石。」說完,他喝掉最後一口牛奶,背超沉重的書包,走回房間,為自己和閃閃的未來努力。
閃閃轉頭看向蕭書臨,他一點都沒有拯救她的意思,歎氣,她走到他身邊,頹然坐下,拿起他的咖啡,仰頭把它們全喝進肚子。
賭氣似地,她對著咖啡杯大聲宣示,「我愛大叔,只有我、宋予閃,可以和蕭書臨接吻,聽懂了沒?就是咖啡杯也不可以和大叔接吻。」
她沒徵求同意,就硬擠到單人沙發裡,縮在他懷中,兩手緊緊圈住他的身體。
自從那次越線,沒遭到拒絕後,她就一天比一天更超過,今天偷親他的下巴、明天偷親他的臉頰、後天親他的額頭、大後天親他的鼻樑。
她是那種很乾脆的女生,獨獨在親吻這件事上面不夠乾脆,她不敢一次就攻城掠地,直接親上他的唇,因為……因為他始終沒說過愛她。
她知道,他心裡頭還住著一個青梅竹馬,她知道要剔除男人心中舊情人的影子,需要花大把的力量,她不急著勉強他,她只想要愛他、愛他、愛他,直到他發覺這樣被愛著也挺不壞,直到他也認為自己應該試著愛上她。
所以她克制自己,還高舉三根手指頭向老天發誓——如果他一天不說愛她,她就一天不親上他的嘴巴……只不過今天狀況不同,她在海齊身上遇見挫折,她需要一點點鼓勵和一點點慰藉來撫平她內心的罪惡感。
於是,她吻他。
生澀的吻在他軟軟的唇瓣間印下,香香的,是咖啡的味道,軟軟的,是他雙唇的溫柔,她喜歡這個吻,但不喜歡他沒反應。
第二次挫敗,她在他身上遇見,可是她不喜歡這個挫敗,因此她跪起來,捧住他的頭,加深這個吻。男人嘛,怎麼受得了?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連發球權也接手,他要是再不懂得享受,就表示他某個器官有問題。
他是正常的,因此他終於回吻她,終於也在她的唇舌間嘗到咖啡味道。
吻添入文火,烘暖了兩個人、兩顆心。
他吻得不能自己,差一點點在客廳展示自己的雄風,幸而理智在最後一刻替他踩了煞車,他猛然記起,那個信誓旦旦要娶小雨傘的男生,還為了讓她當醫生娘而努力,他不能傷害未成年少女,也一樣不能傷害未成年少男。
於是,蕭書臨推開她,繃著臉、壓抑節節上升的情慾離開客廳。
閃閃對男人還算不上經驗老道,她只分辨得出他臉色不佳,卻看不懂「不佳」的主要原因,只當自己運氣背,得罪完小的又得罪了老的,於是決定明天到廟裡點三炷香去楣運。
第5章(1)
自從那個越線越得很過分的吻之後,蕭書臨發覺自己某個部分有了明顯不同,小雨傘的影子老是在他腦袋裡晃個不停,白天晃、晚上晃,晃得他不像自己,他常常在會議中發神經似的傻笑,常常筆拿起來,畫的不是硬硬的建築物而是小雨傘軟軟的嘴唇,他有嚴重的不對勁。
像現在,他正開著車要到公司,該專心於路況的,但卻滿腦子都是她——
上個星期,閃閃又作了那個困擾她多年的爛夢,她跑到樓下卻發覺所有的酒都無緣無故失蹤。
於是,她抱緊了枕頭開始數豬。一隻豬,跑進屠宰場,被吊起來割喉放血,變成罐頭跑出來;兩隻豬,跑進屠宰場,被吊起來割喉放血,變成罐頭跑出來;三隻豬……
在她殺了一千三百五十七隻豬,而豬肉罐頭堆滿倉庫之後,她放棄心理學家的催眠法,跑進他的臥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