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她沒關係,討厭她也無所謂,她只希望他能收下這份禮物,這是她的心意,是她一針一針密密織成的柔情。
「我不要。」他冷淡地撇過臉。
圍巾,無聲地落地。
「我不需要妳給我的任何東西,我也討厭這個顏色,如果妳真的愛我,怎麼會不曉得我討厭的顏色?」說著,於聖修驀地大步踅回房,拿出一條橘黃色的圍巾走出來,鮮亮的色調刺痛她的眼。「妳看這個,這顏色才適合我,又活潑又顯年輕。」
「可是你……你以前不喜歡那麼亮的顏色啊。」她怔怔地注視著那圍巾,眼神空洞,胸口也空洞。「你以前最喜歡灰藍色,你說過的,這顏色很有氣質。」
「是嗎?我忘了。」他冷冷一哂。「老實告訴妳吧,這是我女朋友送給我的,妳看到這牌子沒?是名牌的,她花了很多錢買的。」
「可這是我親手織的……」
「那又怎樣?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妳以為男人收到親手織的圍巾就會高興嗎?我可不想戴一條新手的習作品上街,多難看!」
原來他並不喜歡親手織的圍巾,原來她送的圍巾只會令他丟臉。
葉茵茵木然地想。
「還有,順便告訴妳一聲,我跟曉君就快結婚了。」
「你要……結婚了?」她悚然一震,笑花在唇畔半萎。
「對,所以拜託妳不要再來糾纏我,免得破壞我的婚姻!」於聖修絕情地撂話。
葉茵茵聞言,臉色雪白,楚翊則是倒抽一口氣。
有必要這麼過分嗎?就算不想給子任何一分遭人誤解的溫柔,也無須如此全然地殘忍。
他看不下去了,旁觀著她讓前男友作踐,他只覺胸口緊窒,無法呼吸。
為何她還勉強自己笑,為何她還癡傻地期待著死去的愛情復生?為何她甘願遭人如此凌遲?
她太傻,真的太傻!
「我們走!」他又氣又心疼,一把攬住她。「茵茵,我們回去。」
她倉皇搖頭。「我不能走,學長,圍巾……聖修還沒收下……」
「他說他不要!妳沒聽見嗎?」他惱怒地拾起圍巾。「我們走吧,人家已經那麼明白趕妳走了,難道妳還賴著?」
「可是他……他要結婚了。」她酸楚地低語。再不快點喚回他的記憶,她就會真的完全失去他了!
她強忍哽咽,轉頭望向一臉不耐煩的男人,鼓起最後的勇氣追問:「聖修,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連一點點都想不起來嗎?」
只要一點點。她祈求地凝望他。哪怕他想起的只是最細微末節的小事,她也能抱著一線希望啊!只要一點點,拜託,就一點點……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不記得!」
第四章
「你放開我,我求你放開我,學長……」
葉茵茵抗議著、祈求著,拚命想掙脫楚翊,但他臂膀圈鎖住她,箝制住她,不讓她奔回於聖修的住處。
他一路拖她下樓,來到停在巷口的跑車前,打開車門,不由分說地將她推進車廂,然後迅速來到另一邊的駕駛席,坐下,落上車鎖。
葉茵茵開不了門,只好懊惱地回眸。「學長,你讓我下車!」
他不理她,逕自發動引擎。
「學長!」她憤慨地拉高聲調。
他也怒了,粗聲大氣。「讓妳下車做什麼?回去再找聖修嗎?他已經不愛妳了!他說得那麼明白,難道妳還不懂嗎?」
「我要問清楚……」
「還問什麼?他只會繼續糟蹋妳!妳能不能醒一醒?茵茵,他已經不愛妳了,他不要妳了!」殘酷的咆吼如野獸的利爪,撕裂葉茵茵。
她痛得身子一縮,反射性地屈臂環抱自己,保護自己。
「他只是……忘了而已。」她喃喃低語,與其說是辯駁,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不是故意失去記憶的,不是真的不要我,他只是忘了我們的過去而已,如果他想起來了,他就會——」
「就會怎樣?回到妳身邊嗎?妳忘了他剛說要結婚嗎?他要跟那個女護士結婚了!」
不贊同的目光銳利地割傷她,她別過臉,忍住翻湧而上的淚水。「我知道啊,所以我一定要跟他說清楚。」
「妳還想說什麼?」楚翊心一扯,重重歎氣,索性停下車,轉過身來面對她。「茵茵,妳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
「我明白的。」她細聲細氣地反駁。「他只是忘了而已,只是不記得而已,只要他能想起以前的事……」
猿臂猛地攫住她下頷,強迫她轉回容顏,她顫顫地揚睫,迎向一雙烈火熊熊的眼。
火眸的主人,磨著牙,氣惱地發飆。「我真想打妳兩巴掌,葉茵茵,看妳會不會清醒一點!」
「那你打我吧!」她也希望誰來打醒她啊!如果只要幾個耳光,便能令她拋卻遭愛人遺忘的痛苦,她甘願領受。「你打我,學長,打我沒關係,你打我啊!」
她忘情地吶喊,淚珠盈然落下,拉起他的手,撫上自己頰畔。
碰觸到那冰冰涼涼、毫無一絲溫度的臉頰,楚翊胸口氣血一翻,直想仰天狂嘯。
要他怎麼打她?怎麼捨得打下去?她已是全身傷痕纍纍,他又怎捨得再添上一筆?
「茵茵。」他啞聲喚,撫摸著她的頰,眼神沉鬱不忍。「妳怎會這麼傻?妳那麼愛聖修嗎?真的沒有他不行嗎?」
她不語,貝齒咬著唇,唇在一腔寒意中顫抖。
「他那樣侮辱妳、作踐妳,為什麼妳都不生氣?為什麼妳還能勉強自己笑,假裝不在乎?妳是笨蛋嗎?」
她依然沉默。
他得不到她的反應,卻能從她緊繃的臉部線條猜出她正強忍著啜泣的衝動。
他驀地展臂,將她擁入懷裡。
這既柔弱又剛強的身軀啊!教他心疼不已。「妳醒醒吧!茵茵,不要再撐下去了,妳該醒了,早該醒了!」
沒有一種笑是鐵打的,沒有一種情可以歷經風雪折磨,還永遠不死——兩年了,還不夠她憑弔一段逝去的愛情嗎?還不夠迫使她承認,情已死愛不能復生嗎?她還要將自己困在過去多久?她不能永遠將時間定格在那一天!
「妳應該繼續往前走,妳必須往前走。」他捧起她臉蛋,溫柔又急切地勸慰她,她仍是無語,唯有迷濛的眼,反照著對這人世的無奈與執著。
他心口一絞,痛不可抑。
「妳是傻瓜,葉茵茵,妳氣死我了。」他語音沙啞,單手撐住她玉頸,方唇,無聲地吻上她。
他吻得極輕極慢,彷彿怕吻重了一分,會揉碎了那脆弱的櫻瓣,又怕吻急了一秒,會驚飛了春天的玉魂。
他不敢吻太重,更不敢吻太急,他自知這個吻偷得魯莽,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但他,還是嚇著她了,在最初迷離顛倒的一刻過去後,她推開他,睜著驚惶大眼。
「學長,你這、這是……做什麼?」她語不成調。
他凝視她,凝視著她被他吻得水潤的紅唇,以及兩片染上霞色的芙頰,胸口忽地滿滿地漲著、撞擊著。
「你嫁給我吧,茵茵,嫁給我。」
葉茵茵全身凍住。「你說什麼?」
「我要妳嫁給我!」他熱烈地重申。
她驚呆了,霞色瞬間自臉頰褪去。「學長,你這是……求婚嗎?」
「沒錯,我向妳求婚!」楚翊忽然頓住,察覺自己話說得太快,心意太急,焦躁地扒發。「不,我太急了,應該先追求妳才對,應該先請妳當我的女朋友,對,應該這樣才對。」他揚起星亮的眸,重新提出請求。「茵茵,忘了聖修,跟我交往吧!」
她瞪他。「學長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
「可是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啊!」
「我已經跟她分手了。」他慎重地解釋。「來這裡以前,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從此以後各走各的路。」
「你真的跟她分手了?」她遲疑地問。
「對,所以跟我交往吧!我會對妳很好很好,不會讓妳受任何委屈,我會把妳捧在手心裡,像捧著玻璃娃娃那樣地疼,妳相信我!」他握住她的手,掏心掏肺,宛若要將壓抑多年的情感一股腦兒傾訴出來。
她卻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這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他是學長耶,他們一直是那麼要好的朋友,他怎能夠莫名其妙跟她求婚?
他一定是弄錯了!
「我不能,學長,不能這樣。」
「為什麼?」她毫不考慮的拒絕傷了他。「我不夠好嗎?」
「因為……因為你是學長啊!」她苦惱地喊。「我們不可能是情人啊!」
「為什麼不可能?」他執意要一個理由。
她卻無法說明,只能不住搖頭。「就是不可能啊!」
「為什麼?」
「因為……」她說不明白,淚眼朦朧。「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不要為難我。」
他一怔,滿腔澎湃的熱血頓時冷卻。「我為難妳?」
她顫然頷首。
他心一沉。
「學長,你忘了你剛剛說的話吧,好不好?我就當沒聽見,就當你什麼也沒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