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呼喚順著無線電波傳到遙遠的彼方,成了不規則跳躍的粒子,葉茵茵聽不清他的聲音,懊惱地嬌嗔。
「你那邊怎麼那麼吵啊?你在哪裡?」
「妳等等。」楚翊站起身,對同桌的友人比了個手勢,往門外走,出了店家,空氣清新了,也安靜了。
他這才閒閒解釋。「我在Pub,跟朋友一起喝酒。」
「什麼?!」葉茵茵抓狂地提高聲調。「我在這邊忙畢業製作,你居然給我跟朋友在泡酒館?」
楚翊呵呵笑。「妳忘啦?是妳自己說過,我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可以跟朋友到Pub喝杯小酒放鬆一下。」
葉茵茵一窒。
她的確說過那樣的話,兩年前當她離開台灣前,也學他在機場交代了愛的六大誓約。
「我可是把每一條都牢牢記在心裡喔!」楚翊笑著強調,有意調侃她。「哪,如果妳不相信,我可以背給妳聽。」
「不用了!」她沒好氣地輕哼一聲。「看來你在台灣過得很愜意嘛,我這通電話算白打了,再見!」
「好好好,不開玩笑,妳別掛。」知道自己惹惱佳人,楚翊很識相地放軟身段。「怎麼樣?畢業製作結果如何?」
「不太好。」
「不好?什麼意思?」他緊張地追問。「妳不會沒過吧?妳不是說,教授很欣賞妳的作品嗎?」
「欣賞是欣賞,可是……」
「是其他評審不喜歡嗎?」他心一沉,表面卻振作著安慰她。「沒關係,個人品味不同,也許他們不懂得欣賞妳的創作理念,大不了那個學位不要了,也沒什麼了不起。」
「那怎麼行?」她嗔他。「我花了兩年時間,連一張畢業證書都沒拿到,多丟臉!不行,就算念到死我也一定要拿到學位!」
念到死?不會吧?
楚翊的心沉到黑暗的谷底。「那妳還打算在那邊待多久?」
「待到拿到學位為止嘍。」
也就是說,他還得繼續在台灣苦守寒窯?楚翊哀歎。只希望未婚妻別讓自己等上十八年就好。
「我想大概……還要再一個禮拜吧。」她說。
好吧,一個禮拜,無所謂,多久他都——咦?她說什麼?
「妳剛剛說一個禮拜?」
「對啊!」葉茵茵歡樂地承認。
好啊!這女人,居然惡整他!
楚翊又好氣又好笑,想痛罵她一頓,卻又心癢癢地只想歡呼狂叫。「這麼說,妳已經通過畢業考了?」
「嗯哼。」
「我真的很想扁妳一頓,學妹。」他似真似假地磨牙。
「呵,學長,你皮才要給我繃緊一點呢!」她不甘示弱地回應。「我在這邊受苦受難,你在那邊喝酒把美眉,給我記著,看我回去怎麼對付你……」
兩人打情罵俏了好一會兒,楚翊才笑著掛電話,他揚起臉,讓清透的月光沐浴全身。
他愛戀的思念的人啊,終於要回來了!
這兩年,他天天想著她,夢裡也牽掛著她,時時擱在心頭低回的,是她叮嚀的六大誓約。
可以偶爾跟朋友上Pub喝喝小酒,放鬆心情。
可以欣賞漂亮美眉,但嚴禁任何口頭及肢體土的接觸。
可以每天打電話查未婚妻的勤。
不可以不按時吃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不可以每天加班,把工作當作命。
不可以對其他女人拋媚眼,要冷眼暗示她們離你遠一點。
和他一樣,她也留下了三個「可以」,三個「不可以」。
「可以」是因為愛他,「不可以」也是愛他。
他遵守著這六大誓約,就像躺在她愛的懷抱裡,貪戀著她溫柔的女人香。
好幸福!
楚翊微笑著,回到熱鬧的酒館裡,氤氳的藍光雕琢著他卓爾不群的身影,引來數十道仰慕的目光。
眾目睽睽下,一個大膽的辣美眉主動靠過來,時髦的短裙下秀出一雙均勻美腿。
他欣賞地溜過一眼。
「一個人嗎?我請你喝酒。」她大方提出邀約。
「我跟朋友一起來的。」
「女朋友嗎?」
「不是。」
「那就陪我喝酒。」裸露的玉臂挑逗地勾住他。「我很中意你喔,帥哥。」言下之意非常明顯。
他也很欣賞她的美腿。不過……
可以欣賞漂亮美眉,但嚴禁任何口頭及肢體上的接觸。
他謹記著未婚妻立下的規矩。「抱歉,我已經有點醉了,不能再喝酒。」
他很紳士地笑著,很紳士地甩開纏繞肩頸的八爪魚。
回到座位,幾個目睹這一幕的朋友喧嘩叫囂,一致公認他這種百分之百效忠未婚妻的行止簡直削盡男人顏面,紛紛對他表達強烈不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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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我聽教授說,妳坐明天早上的飛機回台灣。」深夜,男人的嗓音透過電話線傳來,藏著一抹淡淡不捨。
葉茵茵聽出來了,卻只嫣然一笑。「是啊,我明天一早就走。」
「為什麼不留下來?教授說有好幾家公司想聘請妳,妳都回絕了。」
「因為我已經跟台灣一家公司簽了長約了,不回去不行。」她笑道,溫柔的眼波流連在指問那朵經過兩年歲月,更加風華英蘊的定情花。
「妳跟哪家公司簽約了?簽多久?」
「一生一世。」簡潔的回答,很堅定。
男人一愣,懂了她話中暗示,幽幽歎息。「妳去機場,要我送妳嗎?」
「不用了,我叫了計程車。」
「這樣啊。」對方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展現了風度。「祝妳幸福。」
「謝謝,你也保重。」
切斷通話後,葉茵茵盯著話筒,微微有些歉疚。
這個男人,是大她一屆的學長,很喜歡她,雖然知道她已經訂婚,還是三番兩次對她表達好感。
因為兩人是同一個指導教授,時有交集,她也不好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只能以禮貌客氣的態度對兩人的關係下嚴格的定義。
只是朋友,而且,是極普通的朋友。
她也明白自己有時表現得太冷淡,很傷人,但沒辦法啊,她的心房,滿滿地早塞滿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找不到一寸多餘的空間。
楚翊。
她微笑著默念情人的名字,走到窗前,手指蘸來清透的月光,在玻璃窗上寫相思。
楚翊。
她終於要回去了,終於可以飛回他身邊,賴在他懷裡撒嬌。
天曉得她其實多不想離開他,多想像個孩子彆扭地對他耍賴,她不要沒有他,要他每天陪伴自己。
可是不可以。
他雖說溺愛著她,對她可也是很嚴厲的,他不許她放棄自己的夢想,不希望她的人生有一絲絲遺憾。
所以,她負笈來美求學,每當課堂上聽不懂老教授怪腔怪調的英文時,當案頭堆著一迭書山,怎麼也念不完時,當考試成績不盡如她意,感到挫折時,當思念著家鄉的小吃,嘴裡淡而無味時,她總是謹記著,有個男人正在海洋的那一岸,盯著她,等著她。
她會打起精神,要自己振作,告訴自己,這樣的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嘗,他也同樣承受著相思的煎熬。
孤單很苦,相思是折磨,但若是兩個人一同來受,便成了一種心酸的甜蜜。
又酸又甜的滋味,就是幸福啊!
葉茵茵愉悅地想,開懷地拉起裙襬,在月光下跳起舞來,踏的每一個腳步,都是回家的韻律。
她哼著歌,捧著一顆雀躍的心,快樂地收拾行李。就快天亮了,她馬上就可以搭上飛機,比她告訴楚翊的日期,提早一天。
她打算給他一個驚喜,她想看到他的臉,浸在濃濃笑意裡,她希望他能感覺到和她一樣的幸福。
是的,她要送他一個驚喜,這是她對他的愛,是她的體貼。
她收拾好行李,盯著時鐘,一夜下睡,指針走得太慢了,一步一拐像老牛拖車,她焦躁不已。
終於,當晨曦映亮了窗扉最上面一格,門鈴響了。
計程車來接她了!
她開心地歡呼,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門扉推開,讓出一道狹窄的視野,卻寬敞地足以讓她認出來接她的人——
是他!
葉茵茵不敢相信愣在原地,羽睫上下撲著,懷疑自己在作夢。
站在面前的,竟是這世上她最牽掛的、最想見到的那個人。
怎麼可能?
「學……長?」
「我來了。」他手臂支在門邊,居高臨下俯視她,晨光鑲在他性格的俊顏,溫耀著魅惑的神采。「抱歉,提早了一天,因為我等不及了。」
他……等不及?
什麼嘛!
葉茵茵跺腳,又是懊惱,又難抑心動,她投入他懷裡,大發嬌嗔。「你太過分了!人家本來還想給你一個驚喜的,現在都破功了啦!討厭,你幹麼不聲不響跑來啊?我不是要你乖乖在台灣等我嗎?你為什麼不聽話?」
她愈說愈惱,又禁不住有些小小的委屈。
為何每回她想多愛他一分,他就偏要搶先回報她更多?這樣她不是永遠比不上他了嗎?她也想讓他感受到她滿腔纏綿的柔情啊!
「你真是氣死我了啦!」粉拳握起,不甘心地槌他胸膛。「你幹麼不聽話?你壞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