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全部收回去了,徹徹底底,一點不留……
「是,我知道了。」她木然地接受了他的安排,不再抗議。
楚翊盯著她宛如一尊瓷娃娃,雪白無情的容顏,驀地一咬牙。
「上次妳負責的客戶這禮拜五要辦聖誕Party,給我們兩張邀請函。」他拉開抽屜,遞給她其中一張。「我會去,妳也一起去。」
她接過邀請函,看都不看一眼。「這也是總經理命令嗎?」
毫無溫度的問話瞬間冷凍了週遭的空氣。
「沒錯。」楚翊語調淡漠。「所以禮拜五以前,妳的病一定要好起來,聽到了嗎?」
「聽到了。」她漫然點頭,旋身離去,飄飄然的背影,一直在楚翊眼前繚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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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外,下著一窗細雨。
葉茵茵坐在窗台邊,發呆。
這幾天,她臥病在家,什麼事也不能做,不是因為身子太疲累,而是Amanda堅決帶走她的筆記型電腦和所有工作文件,要她專心養病。
她雖然有些氣Amanda多管閒事,卻也深深地感動。
畢竟同事兩年,她知道Amanda是真的關懷自己。
反觀另一個人,就只有兩個字「絕情」來形容了,從她生病至今,他不聞不問,不來探望就罷,連一通電話也沒打。
真的,很過分。
葉茵茵捧起Amanda送來的小盆栽,說是生病的人多看看綠色植物心情會好些,她撫摸拱在粗枝大葉中一朵顯得嬌弱的小花,感激Amanda的細心,卻更怨楚翊。
他這還算是朋友嗎?還算是從認識她以後,就特別疼她的學長嗎?就因為她不肯答應他的追求,他就如此懲罰她?
小器!這男人器量好狹窄。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怎麼可以!
葉茵茵放下盆栽,額頭抵在窗玻璃上,窗外,世界一片迷濛,窗內,她的心房亦迷濛。
她看著煙雨濛濛,驀地,不知哪來的衝動促使她伸手拿起無線電話,撥號。
鈴聲數響,他接起電話。「喂。」
她聽著那熟悉的聲嗓,顫顫握著話筒,找不到說話的勇氣。
「是……茵茵嗎?」他啞聲問。
淚意在喉間洶湧。「嗯。」
「有什麼事?」
為什麼不理她?為何要對她如此無情?
她好想問,卻問不出口。「明天的聖誕Party,真的要去嗎?」
「有問題嗎?」
「我不想去。」
他沉默半晌。「妳身體很不舒服嗎?」
「不是。」
「明天晚上有事嗎?」
「沒有。」
「那為什麼不想去?」
「因為……」我很氣你,所以不想聽你的話!「我覺得很麻煩,明天晚上一定到處人擠人,坐車過去很不方便,除非——」
「除非怎樣?」
「你來接我。」話方落下,葉茵茵恨不得立時咬下自己的舌頭。
她在說什麼?她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此任性,彷彿一個女人對她的男人撒嬌。
丟臉,實在太丟臉,她想掛電話,想當這件事沒發生過——老天!他會怎麼想她?
她懊惱地咬住唇。
「我不能去,明天我得先去接我的女伴。」
清冷的拒絕,如冰雪,凍住她,她眼前空白,一時無語。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呢?是Christmas Party呢!他當然會攜伴參加,憑他萬人迷的程度,不愁找不到美女相陪。
她怎會那麼笨呢?
「茵茵,妳怎麼不說話?」他聲調隱隱透出一絲急促。「如果妳堅持,我當然可以順道——」
「不用了!」她冷冷截斷他。「我自己可以去。」語畢,她迅速掛電話,不想也不敢聽他的回應。
話筒,自她顫抖的掌間跌落地,砰地一聲,敲痛她的心,她深呼吸,一次又一次,黑暗仍放肆地在她眼前蔓延。
她討厭他!
討厭、討厭、討厭極了!從來不曾這般怨恨一個人。
他好狠,好殘酷,虧她一直把他當成最尊敬的學長,最知心的朋友,他卻如此待她!
葉茵茵握拳,氣惱地捶打窗玻璃,一記又一記,幻想著自己捶打的是那薄情男子的胸膛。
她要打扁他!
但,腦海中他瀟灑的形影還未打扁,滿腔的怨憤卻已散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她惆悵地停下手,前所未有的孤寂感,以排山倒海之勢,佔領她全身。
她掩落羽睫,眼眸酸澀著,卻流不出眼淚。
聖修剛失憶的時候,她雖然深陷在悲慟裡,卻不曾感到孤單,因為不管她怎麼苦怎麼哭怎麼糟蹋自己,都有個人,默默在身邊陪伴她。
現在,那個人離開了,失去了他的陪伴,她才恍然領悟從前那些瘋狂自虐的行舉其實都是某種形式的撒嬌。
因為她知道有人會心疼,所以肆意作踐自己。
「學長,我好恨你。」她瘖啞地低語。
因為他讓她哭不出來。
如果一個人哭泣,沒有人在乎,也不能博得誰的愛憐,那麼流淚又有何意義?
葉茵茵淒然揚眸。
窗外,雨絲仍是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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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楚翊掛回話筒,好片刻,只是雙眼無神地盯著窗外煙水迷濛,這幾天不知怎麼回事,雨老是落不停,病人看了想必心情很差吧。
思及此,他一聲歎息,按下內線,叫進Amanda。
她一進門,便笑意盈盈地開口:「我知道,BOSS,你又要叫我下班後順便去探望茵茵,對吧?」
他表情一僵,兩秒後,低啞揚嗓。「麻煩妳了。」
「沒問題!」Amanda乾脆地接下任務,但也不忘虧老闆兩句。「真不曉得你在ㄍㄧㄥ什麼?明明就擔心人家擔心得要命,卻還要裝作不在乎,嘖!」
對屬下的調侃,楚翊無法辯解,只能自嘲地歎息。「總之,我欠妳一次。」
Amanda笑。「盆栽送了,電腦沒收了,維他命C片也交代她吃了,BOSS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不出她所料,他彎腰拾起一個運動背包,一一取出藏在背包裡的物品。
「這兩瓶是現搾的橙汁,妳帶去給她喝,這幾顆蘋果,妳記得一定要——」
「我知道,一定要打成泥,對吧?」Amanda戲謔地接口。
楚翊苦笑。「對。」頓了頓,繼續說明。「這是情境音樂CD,可以幫助入眠,妳放給她聽吧,還有這個……」
隨著他把東西一樣一樣翻出來,Amanda眼睛愈睜愈大,終於,揶揄在她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感佩與同情,還有,一些些苦澀。
「BOSS,說真的,以前都沒想過你會是這麼體貼的男人耶,簡直是天上有地上無,絕世好男人嘛!」
可惜這樣的男人愛的不是她。Amanda暗暗哀歎。
楚翊沒注意到她曲折的心思,只覺窘迫,暖著半邊頰,咳兩聲,裝嚴肅。「妳再花言巧語也沒用,我頂多給妳三天特休,再多就沒有了。」
「三天就很好了。」Amanda收起自憐,笑嘻嘻。「可是你要答應我,不管我什麼時候想請,都一定要准假喔!」
「一言為定。」楚翊點頭微笑,淡薄的笑意,在Amanda離開後便如遇上烈火的雪,轉瞬消融。
他佇立在窗邊,默然回思方才與葉茵茵的每一句對話。
雖然她剛強地不願表現出來,但他仍是約略聽出藏在她話語後一絲淡淡的哀怨。
她怨他。很好。
他寧願她氣他怨他,也不願她再執迷於找回一段不可能再回來的愛情,她必須學會承認,愛情會死,愛人有一天可能會離開。
她必須學會放手,不能一輩子抓著空泛的回憶不放。
她恨他。最好。
如果他的陪伴,只是縱容她繼續自憐地困在那個時空,那他就該離開,讓她學會獨自面對一切。
他知道自己殘忍。
但她可明白?他其實不想這麼做啊,也捨不得,但她必須走出來,得學會繼續前進。
他但願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可若是不懂,也無妨。
他不在乎她恨他,不在乎她用多麼冰冷的言語回應他,不論她看他的眼神有多空洞,他都不在乎。
是的,他不在乎。
楚翊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直到隔天晚上,他眼睜睜地看著葉茵茵挽著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聖誕舞會的現場,他才痛楚地徹悟,原來自己還是很、在、乎!
他嫉妒極了,看著她燦笑著與別的男人共舞,看著那男人一雙不規矩的大手在她玲瓏嬌軀上游移不定,他氣得快抓狂。
那傢伙是誰?是她的追求者嗎?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兩年來,動她歪腦筋的男人自足不少,但她從來都下假辭色,為何只有這傢伙特別?
他懊惱地磨牙,眼眸噴火。
「你怎麼了?楚翊。」站他身邊的女伴莫名地望著他鐵青的臉色。「誰惹毛你了?該不會是我吧?」她半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