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輕喘了一口氣,往後退開寸許,他垂眼注視著她,道。
「你應該知道,就算你成功擊昏了我,也不可能阻止我太久。等我醒來,我一定會去找你,就像如果我這麼做,也不能阻止你來找我一樣。」
她啞口無言。
有那麼一秒,她真的以為她可以成功。她沒有。
她也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他也沒有。
眼前的男人,只是將那把從她手上奪下的軍用匕首,插回她在腰帶上的刀鞘裡,告訴她。
「你可以試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但你不會成功的。」
她不懂他為何知道她會做什麼,為何會發現她想這麼做?可她清楚他說的沒錯,那確實無法阻止他太久,可她不能不試試看,她不想讓他一起去送死。
看著她眼裡的神情,阿萬忍不住伸手撫著她的臉。
「霍香,你相信我嗎?」
她喉頭一緊,但仍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語音沙啞,但堅定的說:「我們會結束這個遊戲,我會教你做糕渣,然後我們會一起吃掉它們,你相信我嗎?」
她眼眶一熱,心頭緊縮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再點頭,瘖啞開口。
「我相信。」
「很好。」他凝視著她的眼,撫著她的臉,告訴她:「沒事的。」
她不知道他哪來如此堅定的自信,她以前從不知恐懼為何物,可如今她懂了,她生命中終於有人、有事物有了意義,如此重要,如此不可或缺,讓她驚慌失措,恐懼得無以復加。
不曾擁有,所以不懂得怕。
擁有了,才瞭解什麼叫害怕,知道什麼叫恐懼。她不想失去他。
即便眼前的女人說她相信他,阿萬仍能看見她眼裡藏不住的恐懼。這些年,她從不害怕的,不懂恐懼為何物。
如今她懂了。因為他。
萬般的柔情湧上心胸,他輕握著她的後頸,在她額上用力印下一吻。
「告訴你一件事,」他看著她,道:「你來了之後,我的偵探社才開始收到錢,那是為什麼我把偵探社取名為幸運偵探社的原因。」
她愣了一愣,驚訝的看著他。
他揚起嘴角,道:「你是我的幸運女神。」她眼睜得更大,呆看著他。
「所以,別擔心。」他撫去她眼角滑落的淚水,道:「我們一定會一起親手和韓武麒那小氣鬼收到尾款。」
一顆心,因他的話悸動著。
「不收到我不甘心。」他故作不爽的說。這話,讓她含淚笑了出來。
他撫著她嘴角的笑,溫柔的看著她。
「來吧,讓我們一起把這件案子解決掉,然後回家大吃一頓,好嗎?」霍香深吸口氣,點頭。
「好。」
他這才帶頭舉步,潛入黃昏的雨林之中。這一次,他沒有握著她的手。
她知道,那是因為獵人隨時可能會出現,他和她需要用到四隻手來對抗所有可能的攻擊。深吸口氣,霍香快步跟上。
天色幾乎完全暗了下來,紫紅的霞彩只在天上,照不進雨林裡。
她看見十數隻的蝙蝠在空中飛舞而過,那些黑色的動物,拍打著翅膀,穿越樹林,試圖尋找食物進食,讓世界看來更加黑暗。
她不怕黑暗,也不怕蝙蝠,她只怕會害死眼前的男人。這一生,從來不曾有人這麼為她。
霍香握緊手槍,看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全力保護他。
黑夜降臨。
空氣裡有著潮濕的味道,雖然雨已停了一整天,腳下的地踩起來依然泥濘,因為如此,讓阿萬更容易找到人的足跡。
獵人整點會收到獵物所在的訊息,他從某個獵人身上摸來的手錶很高級,除了顯示時間,可以防水,有碼表功能,還有指南針和燈光,他假設這支表的時間是正確的,所以和霍香在下午六點十分時離開阿克夏待的營地,一路朝東邊前進。
月光在夕陽餘暉完全消失的那一刻,爬上了樹梢。
淡淡月華,被茂密林葉遮蔽、過濾,到了地面上,已幾不可見。可對阿萬來說,只要有一點光,就已足夠。
他在黑暗中,更加自在。
他帶著霍香快速穿越雨林,小心注意週遭的環境與動靜,有那麼幾次,那些頭戴夜視鏡的獵人近得就像是在眼前,可他還沒靠近就已經發現他們,就像他遠遠就能發現森林裡的動物一樣。
事實上,他們甚至比動物還要顯眼許多。
那些獵人以為戴上了夜視鏡就無往不利,反而讓其他的感知都鈍掉了;因為看得到,所以安心動作,即便發出聲音也不在意。
他則不同,他從小就生活在必須時刻警戒的環境中,他的父親知道太過依賴機器,到緊要關頭時,會因此而丟掉一條小命。
當那男人帶他進森林裡時,從來不讓他帶那些看來方便的東西。
在父親的訓練下,從小他就能看得很遠,聽得很遠,察覺最細微的動靜。他不想被發現,所以悄悄繞過那些獵人。
身後的女人,保持著安靜,悄無聲息的跟著他,讓他幾乎完全不用擔心身後會遭到獵人攻擊。
五十分鐘的時限快到了,兩人已經往東前進了好幾公里,他幾乎不用特別尋找,就能看到獵人的蹤跡,那地方不時就會傳出零星交擊的槍聲,然後又安靜下來。
一群又一群的獵人聚集在那附近。
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帶著她穿越獵人那麼密集的地區,但他一開始就沒打算這麼做。他不是要偷偷穿越進去找人,他要做的,是製造混亂。
等整點一到,立刻會有獵人注意到霍香在這裡。
如果那兩名獵物是紅眼的人,他們不可能沒有訊號干擾器,所以變成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他們故意把那東西關掉,好吸引獵人過來,另一個是那東西意外壞掉了。
既然獵人們說他們聚集了獵物,他敢說後者的可能性更大。那是為何這小女人明知危險,仍堅持要過來的原因。
這些人需要幫忙。
無論他們是不是紅眼的人,他們都需要援手。
兩人白天時討論這件事時,幾乎在瞬間,她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他也知道她會怎麼做。她收拾裝備時,拿了這幾天他收集到的煙霧彈和閃光彈。
當他停下來時,她來到他身邊,將其中一半的煙霧彈和閃光彈交給了他。
她手上的手環會傳送影像與聲音,影像可以用布條遮住,但聲音不行,所以從離開訊號干擾範圍之後,兩人之間就再沒說過話。
因為如此,更深知這女人對他有多瞭解。不用說,就知道。
如果可以,他不想拿她當誘餌,不想讓她冒險,可就如武哥所說,如果真的非不得已要做這件事,她是最好的人選。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讓她全身而退。
看著眼前的女人,他伸手指出獵人群所在的幾個方位,指著煙霧彈,比了一個數字,再指著閃光彈,又比了一個數字。
她點點頭,示意她曉得。
該死的,即便他知道她有多厲害,也見過她能多厲害,在這一秒,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想保護她的慾望,無法不為目前的狀況感到惱怒。
可是,幾乎在同時,他也不得不慶幸是她。事實上,幸好是她。
幸好過去那五年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幸好過去這幾天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如果有誰能在這混亂之中活下去,必定是她。
因為這幾年,因為這些天,他知道他可以完全信任她。
阿萬將一罐的煙霧彈拉開插梢,往前一跨,朝前方用力扔了出去。煙霧彈在空中旋轉著,穿過了林葉,他沒有等它落下,她也沒有。
兩人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散開,以之字形前進,分別朝那些獵人聚集的地方投擲煙霧彈,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衝刺。
煙霧彈落地,噴出濃煙。
兩人一前一後的衝進煙霧裡,同時再往前投擲更多的煙霧彈。槍聲響起,密集且激烈。
獵人們騷動起來,咆哮、怒吼著。
那些叫嚷之中,透著恐懼,他們已經發現了她就在這裡。
黑夜裡,濃煙密佈,伸手不見五指,當那些獵人透過夜視鏡搜尋她的存在時,阿萬早已來到他們身後。她的位置會被暴露。
她是餌,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他們,下手沒有半點遲疑,毫不手軟。
當獵人與玩家們發現週遭的敵手一個一個的倒下,一群一群的被解決,他們想起了前幾天那場殺戮,想起她有多可怕。
她是那個女人。
那如同死神一般的女子。
當天那恐怖的影像仍歷歷在目,想起來就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幾乎在同時,被圍捕在其中的獵物發現了這裡的騷動,同時發動攻擊。
有錢的玩家仍不願放棄,但有些沒錢的玩家,不想損失獵人的玩家,開始命令手中的獵人進行撤退,於是那些合作的同盟開始瓦解。
裝備高級的獵人仍堅守著,想要試圖逮到她,但沒有人真的來得及看到她。
就像之前死去獵人傳送回電腦的影像一樣,她的動作太快,雨林裡又太暗,而此時此刻,又是黑夜,加上濃煙,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即便有紅外線夜視鏡的人,看到的也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