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有多少女人相信、多少人不信,我不知道,但我的確交往了許多『很容易分手』的女人,我愛她們、她們也愛我,只是每段感情都以無寂而終作收場。
「直到我碰到薛珊珊,她不漂亮,但高貴典雅,她是個像我母親那樣的嫻淑女人,我瘋狂地追求她,第一次,我有了結婚的慾望,可是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和母親,她有自己的家庭。
「但我不管,從小到大,任何我想要的,都會拚命追求、想盡辦法得到手,你猜猜,我有沒有成功?」
瑀希笑而不語,陸啟為是個寂寞的鬼,他需要有人傾聽自己的遺憾心聲。
「我成功了,珊珊被我的愛情融化,她為了我、離開她的丈夫、孩子。不久她懷上我的孩子,愛情和婚姻是兩碼子事,平淡的家庭生活讓我懷念起過去的絢爛日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在她懷孕期間,我又和別的女人搞上了。
「她狂怒,拿著那個女人寄來的親密照質問我,我理虧,但我從來不低頭的,我只會惱羞成怒,只會用大吼大叫逼對方閉嘴。
「但珊珊顯然不吃我這套,她試著和我講道理,我受不了她的囉唆,動手推她一把,導致她早產,八個月的小女嬰,全身又皺又醜,不像她媽媽、更不像風流倜儻的我。
「護士小姐安慰說:『養一養就會變漂亮了。』護士小姐沒有唬我,後來我女兒確實長得很漂亮,只可惜,當時我根本不在意她的話,一心想著在酒吧裡的狐群狗黨。
「孩子生下來之後,並沒有讓我有身為父親的自覺,女兒的哭聲讓我睡不好、無法創作,妻子的嘮叨讓我心情煩躁,我越來越受不了,又開始過起單身生活,我白天在朋友的工作室忙,夜裡花天酒地、吃吃喝喝,累到回家時,女兒的哭聲再大也吵不醒我。
「『不負責任』成為妻子攻擊我的重點,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吵架,話題圍繞在同樣的事情上,我越來越不耐煩,越來越不想回家,直到有一天……我喝醉了,我動手打珊珊一巴掌,她冷冷看著我說:『我們離婚吧!』我裝醉,躺在床上以為過一個晚上,她就不會鬧了。
「這次、我又估計錯了,她拿性命威脅我離婚,並在登記離婚後回到前夫的身邊,還要求我同意讓前夫收養我的女兒,那時候,女兒只有三個月大。我不惜拆散別人的家庭,也要追求的愛情,只維持短短的一年兩個月又十八天,於是在失去兒子之後,我又失去女兒,因為我就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在那之後,我持續過著自在逍遙的生活,我在許多女人的身上入睡,在不同的香水味之間清醒,我以為這種日子會持續到我老死,可是後來……我作的曲子不紅了。漸漸地、沒有人肯掏錢買我的東西,我的日子越來越窮困潦倒。
「我開始吸大麻,試圖在虛渺的幻境裡尋找新靈感,但靈感沒找到,卻染上毒癮,我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便開始戒毒,一次兩次三次沒成功,又染上酗酒的毛病。
「這樣的我,當然沒有人會像過去那樣崇拜我,我越來越孤寂、越來越害怕,大舞台沒有了,我只能待在小小的酒吧舞台上,拿一把吉他,唱著我做過的成名歌曲,賣弄過去的名聲。
「那個時候,我才想起賀盈盈、想起我的前妻和孩子,我雇徵信社尋找他們、偷拍孩子們的照片,只是我再沒有勇氣,走到他們的面前。
「年紀漸大、我終於懂得反省自己,過去幾十年,我作過很多首曲子,猜猜,我最滿意哪一首?是『搖籃曲』,我為我的兒子、女兒作的,那是我不曾在他們的搖籃邊為他們做的事。」
「你始終沒有去找過他們?連一次都沒有?」
「找過,在醫生確診我肝癌末期的時候,我的兒子已經很紅了,他知道我,也恨我,他說他的母親為了養他,一天工作十八個鐘頭,在他好不容易簽下經紀合約,可以回饋母親時,她卻因為太忙太累,生病死了。
「他問我,過去三十年我在哪裡?我為他做過什麼事?有什麼資格敢站在他面前,自稱是他的爸爸。」
「女兒呢?」
「我的女兒啊,長得真是美麗,她的眼睛大大的、頭髮長長的,做事很負責任、腦子也很好,她挺會唸書的,剛從一流學府畢業並進入美商公司,將來肯定會成為一流的CEO,是個一百分的女強人,那麼優秀的孩子啊,半點都不像我,我該感激珊珊的前夫,女兒如果跟著我,一定沒有今天的成就。」
「你去找過她?」
「沒有,賀肇說得對,過去幾十年我都不在,憑什麼站在孩子面前自稱父親?她的家庭很好,有手足、有父母,還有美好的未來在等著她,不打擾她,是我能給她最好的禮物。」
「就我所知,是賀肇幫你辦後事的。」
「那孩子,刀子嘴豆腐心,再氣再恨、最終還是沒有撇下我不管,我給女兒最好的禮物是不打擾,而我能給兒子的禮物是一幢老宅,我父親留下的,我不紅之後,一直住在那裡。」
故事說完了,他抬起頭,長長地吐口氣冒出白霧,像過去吐煙圈那樣似地,許久,他轉頭對瑀希說:「鄭醫生,你是個好人,你對病人、對靈魂都心存善念,讓所有受過恩惠的活人死人都心存感激,我知道你不需要,但好人會有好報的。」
瑀希沒回答陸啟為的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看他持續不斷地吐著煙圈,身影在自己眼前慢慢淡去。
瑀希歎氣,對空無一人的樓梯間說道:「陸先生,放下吧,沒有人的人生是不留遺憾的,去尋找你的光圈,走你該走的路。」
他離開樓梯,回到小衫的病房。
小杉的父母握住小杉的手,分別坐在床的一側,瑀希敲兩下門,走進病房。
隔天,他忙到晚上七點才下班,離開病房時,和弟弟瑀華錯身而過。
「你怎麼還在醫院?你公司不是狂Call你嗎?」瑀希問。
「噓!小聲點,你要害我被老爸電爆啊?」擔心是掛在嘴上的,他臉上看不出半點害怕。
「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搭我的車?」接下來瑀希有一個月的長假,兩兄弟將會有很長的時間見不到面,他得先知會一聲。
「不了,急診室那邊叫我過去幫忙,有個車禍患者大出血,懷疑腎臟破裂,我先過去看看。」兩人都是長腿,又加快腳步,旁邊的人只覺得兩陣風吹過。
「年輕還是年長患者?」
「是年輕女孩,聽說長得不錯,有人說是明星。好了,我先過去。」瑀華向瑀希揮揮手走進電梯。
瑀希這才想起忘記告訴弟弟自己放假的事,算了,早晚他會知道,只不過……會不會氣上老半天?再說吧!
第1章(1)
戴淽瀟非常生氣,她的臉色鐵青,緊繃的肩膀硬得像石頭,心頭彷彿被一千五百度C的岩漿瞬間澆過,喘息不定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她走得飛快,像是誰在她腳底下裝上風火輪似的。
這時候戴淽艾肯定在家,她應該接到孫易安的電話了吧?應該很清楚強烈颱風正往她的方向掃,所以她會怎麼做?
逃跑?她沒那麼笨,如果自己一怒告到叔叔那裡,倒霉的只會是她,所以她應該會求情、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會趁著叔叔回來之前和媽媽串通一氣,她永遠相信,只要媽媽肯站在她那邊,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是這一次,沒這麼容易!
被人背叛的狂怒在心中燒灼著,熊熊的火焰燒紅了她的眼睛、她的意志力,這次,她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放過戴淽艾!
鈴——鈴鈴鈴鈴——咬牙切齒,淽瀟的手指頭和她的腳步一樣快,門鈴一聲一聲狂飆,她深吸氣、深吐氣,拳頭攥得死緊,青筋在她的手上交錯橫行。
門終於打開,應門的是滿臉心虛的妹妹戴淽艾。
二話不說,淽瀟一巴掌往她臉上甩去,力道很大,啪!五根手指印倏地烙在她臉頰。
戴淽艾被這一巴掌嚇傻了,定定看著二姊,眼淚刷地滑下來。可她沒像過去那樣,拉扯嗓子叫喊「媽媽救我」,也沒有抓住淽瀟的手,硬把她推到媽媽跟前,等著看好戲。她紅著眼、滿臉歉意,像承受不了淽瀟臉上的狂怒,垂下頭,低低說一聲,「二姊,對不起。」
「你不覺得這聲對不起,聽起來像示威嗎?」淽瀟冷笑。
「我沒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戴淽艾越哭越傷心,聲音哽咽著,楚楚可憐的目光望向姊姊。
「我同意你的腦子簡單,做任何事都『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是,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每次到最後,狀況都會朝著你想要的方向發展?戴淽艾,你噁心得讓人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