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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淺草茉莉

  她屏息地望進他深沉的黑眸,依然是那樣的深不見底。「是你怎麼了?我想問你怎麼了……」她極度害怕地丟出這話。

  默楞半晌後,歌澤幽冷的逼問:「你疑心我什麼嗎?」

  她一陣哆嗦,恐懼與驚疑同時侵蝕著她的心。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還放不下、容不了她嗎?

  他們之間的愛還不足以跨越權勢這道鴻溝嗎?

  她想問,但問不出口,因為他是她一生懸命愛上的人,她若質疑,在這世上她還能相信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閉著眼主動的投入他的懷抱。「我信你!」她堅定的說。

  「信我?你本來不信我嗎?」今晚她的話教歌澤不由得楞了好幾回。

  「我……」舜蘭無言以對,忽地,她呼吸一窒,因為他瞥見由他衣襟裡落下的東西,她拾起,握在手中,瞧著他,眼霧迅速凝聚,一會後她全神無力的往下滑蹲,捧著自己的臉龐哭得驚天動地。

  第20章(2)

  深夜,皇宮大殿的燈火依然通明,因為明日即將離去,歌澤今夜非常忙碌,他必須毫無遺漏的對平安以及眾臣交代完一切,才能放心的走。

  相較於大殿前的繁忙,後殿顯得寂靜許多,舜蘭早早熄了燭火,幽暗的寢殿一如往昔,為求隱私與自在,宮女全遣至殿外候命。

  她安靜的躺著,瀕死的等待,一個時辰後,一股薄荷香氣傳來,這清爽的味道宛若送喪的警鐘,她的咽喉再度被鎖住。這回,來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狠絕,扼住她的力道一開始就不輕,有意教她立即斃命。

  她掙扎著,想出聲求救,可是連一絲聲音也透不出去。

  她滿身大汗,再過須與必定喪命,她便出最後一分力氣掀開被子,一瞬間,四周變得異常明亮,棉被裡竟藏了一顆夜明珠,這是已成為舜淵屬國戎骨的國寶「赤玲夜明珠」,是當年歌澤說媒有成,戎骨給的謝禮。

  掐住她的人在亮光驟現的一瞬間震懾住了,舜蘭在看清來人的臉孔後,同樣也驚呆了。

  「母……母后?」她困難的喚出這兩個字。

  康太后面色一白,顯得更為猙獰,雙手扼住她的力道反而加劇。「你這蠢人!為什麼不殺他?起了疑心就該與他反目,在他殺你之前先殺他的!你為什麼做不到?你懦弱到無知,你不是你父王的女兒,你不配!既然如此,就去死!就去死!省得玷污你父王霸王的名聲!」

  康太后像發了瘋似的要置女兒於死地,但下一刻,她的手便教人用力抓開。

  「住手!」歌澤怒容滿面,神情駭人。

  「你……」乍見他出現,康太后驚得暴凸了眼珠。

  「原來要殺舜蘭的人竟是你!」他怒火中燒,將她甩給侍衛擒拿住。

  她驚愕地看著他將舜蘭護在懷裡,「你早知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歌澤?」看樣子今晚他們是早做了準備,等她過來自投羅網?!

  「是的,我知道了不是他。」舜蘭臉色依然慘白。

  「你怎會發現的?」她驚問。

  「歌澤裝薄荷膏的罐子已經空了,我因為對那味道心存恐懼,所以遲遲未幫他補上,他身上的薄荷香氣其實早就沒了,可是前一晚我卻仍聞到這股香氣,所以想殺我的必定另有其人。只是我怎麼也難以相信,那人竟會是你,我的母親!」舜蘭痛心疾首極了。

  所謂虎毒不食子,她怎能相信想殺自己的人,會是生她的親娘?!

  康太后死白了臉孔,表情居然是說不出的惋惜。「這薄荷膏可是我向平安要來的,她極少使用,卻成了我的嫁禍工具,但是可惜,竟然失敗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待你不好嗎?」舜蘭傷心的問。

  自從接母后回宮後,自己與歌澤都將她侍奉得極為周到,為何她反而要做出殺人嫁禍的事?

  「你們待我好有什麼用?你這不孝女,可有想過你父王的處境,他現在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這些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康太后歇斯底里的控訴。

  舜蘭傻了。「父王……你是為了父王所以要殺我?」

  「對!我是為了你父王才這麼做的,但是我原想留下你一命,只嫁禍歌澤,讓你以為他要殺你,教你兩人翻臉,可是你卻不願懷疑他,還想著與他遠走高飛。既然你殺不了他,我只好殺了你,再想辦法鼓動平安殺了歌澤,解救你父王,讓他重新掌有權勢。」

  淚水撲簌簌的滑落舜蘭的臉頰。當年歌澤政變後,將她的父兄軟禁在宮裡一段時間,徹底奪走他們手上的兵權後,去年才將他們安置在宮外一處環境優雅之地,希望父王能頤養天年,大哥能不再沾惹是非,兩人從此拔除野心,平靜度日。

  母后回來後,她也曾問過母后是否想與父王同住,母后卻說,希望能多陪伴女兒,遂在宮中住下,怎知母后留下的真正意圖,卻是為了替父王殺人奪權?!

  「母后,你只想到父王,可曾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你忍心殺我?」

  康太后仰高了臉。「我心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父王。我一生只依附他,以他為天,誰當他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所以只要阻礙或傷害你父王的人,我都六親不認,即使你是我親生的女兒。」

  舜蘭整顆心捧痛難當。親娘如此無情,她情何以堪?!

  歌澤沉下臉來,心知親人這般,她的心境會有多難受。「當年她能順著你父王的意思將你當成侍女撫養,狠心讓漆華對你刺肉滴血,這就說明她是個狠心的母親了,你又何苦為她今日的所做所為痛心呢?」他心疼妻子的說。

  「我早知道我的親人們對我只有利用,可總是希望他們對我還有一絲真心,但是罷了,親情對我來說也許是強求吧!」舜蘭灰心道。「歌澤,咱們選擇走是對的,權勢這貪念不放下,就一輩子是它的奴隸,我父兄如此,母后為父王也是如此,咱們能早日看開並且全身而退,真是太好了。」幸虧還有值得她慶幸的事,她不必絕望太早。

  「舜蘭,你別天真了,其以為自己走得了。你忘了尚玉元師所言,你想丟下天下與這男人遠走高飛,這是不可能的,你走不了的!」康太后不甘心的說。

  舜蘭與歌澤聞言,不禁臉色一黯。他們倆都有默契,只是想拚拚看,要與命運作對,只要成功了,他們的未來就是一片海闊天空。但康太后此刻所言,讓他們的決心又蒙上陰影,兩人忍不住相視憂愁了。

  「錯了,你們都誤會老夫的意思了。」沒想到,一身紅色布衣的尚玉元師竟翩然現身了。

  「元師?」一看見他,康太后霎時驚喜不已。「你未卜先知,是來阻止他們離開的嗎?」

  他卻搖著頭。「錯,我是來送他們走的。」

  「什麼?你不是說舜蘭的天命是女帝,這責任她是拋不開的嗎?」康太后心驚問道。

  「舜蘭?我沒有見到女帝舜蘭,在我眼前的是二帝王后菊氏,已死的元帝又怎能繼續稱帝呢?」

  此話一出,不只康太后驚,就連舜蘭與歌澤都是一臉愕然。

  「元師,請您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歌澤肅然問。

  尚玉元師撫著長鬚笑道:「所以我說你們都誤會了,元帝已死,此生的任務已了,但世間多了個菊氏,菊氏存在的目的不是稱帝,而是幫助真正的女帝成為天下大有為的君主。」

  「真正的女帝?難道我並非真正的女帝?」舜蘭錯愕的問。

  「你當然是真正的女帝,不過國祚極短,你的任務只是在扶持下一任真正的女帝,幫助她先成就一個環境,讓天下有機會在她的統治之下,創造出百年的富裕康祥。」

  此時,平安由殿外走進,她神情平和沉穩,十足的帝王之相,眾人終於懂了尚玉元師的意思了。

  舜蘭是天下之主,但她的存在只是要迎接萬世賢君的降臨,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平安,那個讓她由戰亂中救下的女嬰,在歌澤調教與輔佐下,邁向帝王之路。

  正所謂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指的當然是平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每個人都笑開了,連康太后也笑了,卻是笑得瘋癲。「天命,真是天命!我夫君沒那個命,白白用盡心思謀奪這許多年,讓他少年白髮,晚來受到軟禁監視,到頭來合該是一場空……」她痛哭失聲,為深愛的丈夫感到不值。

  舜蘭見狀也感到心酸。她無法責怪母后,她太愛父王了,一切為他而活。而自己又何嘗不是為了歌澤,什麼都願意犧牲,只是不同的在於,她選擇的男人心胸寬大,是真正能謀定天下的人,而父王心胸狹隘,先謀私而後才圖百姓的安定。

  母后選錯人付出了,但感情的事她又能說什麼,如今也只能為母后落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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